这样想着,那委屈与怨怼又漫上心头,怜枝眼含着泪瞪他,恨不得能将眸光作刀,将这小畜生千刀万剐!
斯钦巴日唇角抽了抽,英俊深刻的面孔上竟有些不自在,「怎的这样娇气……不过一碗药。」
「好了,别生气。」斯钦巴日抬手拂了拂脖颈,将自己挂在身上多年的狼牙项炼给取了下来,状似不经意地扔到了怜枝身上,「这个给你——这样总不气了罢?」
怜枝垂首看那狼牙项炼——在他看来,那颗狼牙形状可怖,还陈旧不堪,怜枝真是觉得不可置信,斯钦巴日这样对他,就拿这样的物件打发他?
他又回想起先前那张狐皮,是了——斯钦巴日给他的不就是这样的物件麽?恐怕在夏人眼里,他沈怜枝就只配用这样的东西!
怜枝「腾」的升起一股火气,如今他已不会生咽委屈了,而是直截了当的将恶气给发出来——他抓着那狼牙,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
「我不要!」怜枝恨道。
斯钦巴日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从十二岁起就没离身过的狼牙项炼被掷出去,仿佛看到自己一颗真心被踩的稀烂,他怒不可遏地转向沈怜枝,「给本王捡起来!!」
他那样子很可怖,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怜枝,身子微微前倾着,好似一匹恨不得将怜枝咬死的狼。
怜枝虽说胆子大了些,可在那样的注视之下还是忍不住浑身打哆嗦,他咬着牙强撑道:「不捡!」
斯钦巴日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眼眸变得愈发幽深,他抬起手,怜枝以为他要动手,紧闭着眼侧过头——可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斯钦巴日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那小蛮人只是大力的丶泄愤似的在他唇上磨了两下,将他唇瓣蹭的鲜红後便甩手离开了。
***
斯钦巴日一走又是三两天,他不在自己身边说些叫人恼火的话,怜枝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这两天,他身子已好了许多,也不总躺在榻上,怜枝本想出去透透气,却没料到王帐内来了一位稀客——
萨仁公主。
萨仁恐怕是怜枝在这草原上唯一一个比较喜爱的夏人了,他一直记着萨仁在苏日娜面前为他求情的事,彼时感动,作不得假。
萨仁见着他,脸颊飘上一抹红,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礼:「萨仁拜见阏氏。」
他们一人坐在木案一侧,拘谨过後,便双双放松了下来,肆意谈笑着。萨仁开朗可爱,怜枝将她当作妹妹——提及妹妹,怜枝又不得不想起他那逃婚的亲妹妹惠宁。
起先替她来这儿和亲,他也是恨过惠宁的,可真来了草原上,又庆幸於惠宁逃得早——惠宁顽皮,可要是与怜枝那几个哥哥相比,那麽这点顽皮也算不得什麽了。
也不知惠宁如今过得如何——怜枝是已认命了,他仍然想回家,想表哥也爱他,却也知道自己来了这里便没有回头的路,这诸多种种过後,也不再做回家的梦。
只可惜那夏人死了,无人再为他送信了——终究,这一点慰藉也要剥除。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有些落寞,而後忽然惊觉自己许久没说话,萨仁也不知何时收了声,目光飘向案几边上怜枝随意扔着的那狼牙项炼。
「哦!」萨仁讶然道,「是大王的狼牙项炼!」
「大王竟将这狼牙赠予阏氏了——这是大王的珍爱之物,多年不离身。」
她又将这牙的来历与怜枝细细说了一通,又煞有其事道:「咱们草原上有个风俗,男儿若有了心爱的人,便将自己第一次所得的狼牙赠予他,二人方能长长久久。」
怜枝不知那丑牙背後藏了这样多的故事,一时百感交集,可这还没完,萨仁又开口了——
她感慨道:「大王待阏氏真是用情至深,他为了让公主向阏氏服软,可是做了件大事呢!」
第25章美人醉灯下
大王凯旋而归,回了单于庭自最要好好庆贺一番。
原本斯钦巴日刚回来那日,便已命人备好了酒肉筵席,只待天黑後围着篝火与草原众将士们豪饮,谁料赶上阏氏出事,这贺宴也就被搁在一旁。
阏氏身子迟迟不见好,他也没有欢庆的心思,贺宴的日子便一推再推,没个下落。
可就在备宴的侍仆们皆以为这宴要不了了之之时,大王又不知怎的提了起来——
「今夜罢!」斯钦巴日这样道。
这是大王即位来的第一场贺宴,自不可怠慢,其规模就好比单于大婚那日,各部落王携妻妾前来觐见单于以示忠诚。
随单于征伐的二十四长*1,以及此次战役的大功臣,喀喇沁部落的部落王查干围坐在单于与苏日娜公主身旁,馀下贵族们也是正襟危坐。
这是贺宴,可斯钦巴日的脸色却不大好看,阴沉着脸,席间甚至不常抬首,歌舞毕後,他蓦得放下了酒爵,青铜磕在案上,闷闷一声响,却使得所有人昂首看来。
斯钦巴日目光从席间所有人身上缓慢划过,他挺起背来,高声道:「叛贼扎那已死!」
扎那便是那煽动叛乱的部落王,单于道:「本王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从而换得草原安宁——至於你们,你们是否真心敬重於我?」
都已见识过单于的雷霆手段,众贵族们纷纷表露忠心,斯钦巴日面无表情地听过他们这些废话,最後一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头。
「我看未必。」他如此断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