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沈圆月拒绝,他赶紧补上一句:“我带了一套餐具来,刚才交给李姐了。”
沈圆月淡淡道:“我家的菜不够。”
墙壁薄,隔壁的李姐听到这话急忙大声道:“够的够的,夫人,我刚买一堆菜和肉回来,米也买了一些。莫说一个客人,就是招待十个客人也够了。”
金元宝和宫花可不是白给的,达步陵昊拿着茶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既然他想耍赖那便耍赖吧,沈圆月不再理他,拖过角落里的文书查阅翻读。除了练兵,她还负责管理禁卫军每日额外的收支账务。事情不多却很琐碎,每天都要检查一番。看完文书,她又拿起针线笨手笨脚地帮沈开缝衣服。这套衣服做了好几个月,本想让沈开春天穿上,一直没做出来,只能赶工当秋衣了。
一针一针缝下来,天色渐渐变暗。她揉揉眼睛,正要抬头找烛火,一盏灯凑了过来。她没在意,低着头继续缝。
直到李姐在隔壁喊:“吃饭了。”,她才放下活计,甩甩手。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眸子,晶亮墨黑,深邃如渊。
因为忘了客人,她有些茫然:“你还没走?”
达步陵昊的眉毛稍都荡漾着温柔的笑:“还没吃晚饭呢。”
沈圆月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吃饭。
达步陵昊可以忍受屋子里发霉的气味,却无法忍受粗茶淡饭。所以晚饭因为他的“薄礼”极其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都有。把个沈开开心得像过年,一口气夹了一条鱼,一个鸡腿,一个鸭腿,高高地堆在饭碗上。
达步陵昊大开眼界,饭菜虽然丰盛,比起乾王府的还是差远了。他好奇地问:“小兄弟,你吃得完吗?”
沈开一面往嘴里塞一面回答他:“我好久没吃肉了,我家过年才吃鸡呐。”
不就吃鸡吗,用得着那么感动?达步陵昊难以置信,他夹起一个鸡翅膀放进沈圆月碗里:“将军也吃。”
沈圆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剥下鸡皮将肉夹给沈开,低头继续扒饭。
沈开小声对达步陵昊道:“我娘不吃肉,只吃肉皮。”
闻言,达步陵昊急忙扒了块鸭皮送到沈圆月碗里。沈圆月不动声色,就当旁边没这号人。
吃过饭,达步陵昊告辞离开。
第三天等沈圆月从军营回到家,他早已摇着扇子在大厅里等:“将军回来了?”
沈圆月没答话,径直走到角落边拿起未完工的针线做衣服。才一天待遇就这么大差别,换别人也知道这是逐客的意思。但达步陵昊不是别人,而是天下脸皮最厚的无赖。
没有茶水不要紧,他自己乐呵呵地走到小炉子边烧炭煮水。从没干过这种粗活,把炭火点着颇费一番功夫,可他兴趣盎然,乐在其中。烧好水,他殷勤地替沈圆月泡了杯茶放在她身边。那茶是他自己带来的“薄礼”,雪峰山的毛尖,因茶汤金灿灿的,浓香扑鼻,故被称做金香,一两万金。他平日里就喝这茶,前两天他来沈家,觉得沈家的茶苦涩无比难以下口,既然自己现在要经常往沈家跑,自然得将这茶带来。
不管是达步陵昊将屋里弄得乌烟瘴气,还是达步陵昊将茶送到她手边,沈圆月都岿然不动,一直埋头干自己的活。
“将军,你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达步陵昊故意搭讪。
沈圆月没理他,他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坐在一旁谈天说地:“这杯茶可讲究,只采雪峰山仙女石以上的白茶叶尖,三瓣叶子,多一瓣不行少一瓣不行,中间一个小嫩芽。梨木烧火炒干,沸水冲三次方可饮用,才成就这最上等的茶汤。”
“将军好针法,左一针右一针,歪东倒西,就和将军的枪法一样深不测。不过要说针法最好,天下没人比得过徐贵人。可惜徐贵人容貌不如意,并不得宠。”……
就这样,从徐贵人说开了去,达步陵昊滔滔不绝,吐沫星子横飞,将皇宫里的那点破事讲得天花乱坠。直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拿起杯子喝茶,放下茶杯的时候,见沈圆月也在拿着杯子喝茶,不由喜笑颜开。
☆、
第四天达步陵昊又来了,第五天也是。自此之后每天下午必定准时赶到沈家,吃过晚饭才走。沈圆月刚开始还冷冷地扫他一眼,后来干脆不理他,就像没看见他似的自己忙自己的。达步陵昊毫不在意,跟屁虫一样黏在她身边,天南地北,小道消息说个不停。
什么秦中城河中无缘无故飘过许多王八;北郊出了旱魃,被百姓拿锄头砸死了;天上有扫把星路过,他的皇帝哥哥吓得没敢纳新妃;李丞相为了重振“雄”风,吃了术士练的仙丹,结果三天拉不出屎;林初城老农做饭时发现一个四黄蛋,县官说是吉兆,屁颠屁颠献给皇帝,结果走到半道蛋就臭了;……
一般沈圆月都完全无视他,由他在一边不停地说。达步陵昊说累时也会暂停一下,不过这时他也不闲着。先是试探着找人将院子里铺上了彩色鹅卵石,见沈圆月没反应胆肥了,隔天又叫人翻新了小木楼的瓦片。渐渐地,楼里楼外被粉刷一新,泛灰的纱窗换成了粉红蝉翼纱,大厅里多出了一套金丝楠木桌椅,罗汉卧榻,白玉书案,大立柜,连沈圆月的木板床也换成了华丽雕花四柱锦塌。
当然他也不忘讨好沈开。沈开缺零用钱,他随手甩出几锭碎银。沈开的弓箭坏了,他特意找铸剑大师给沈开造了套凤凰弦镶玉小弓,没多久又奉上古今传奇将军木偶全套。李姐做得一手好桂花蜜,居然不比宫里的手艺差,他一高兴掏出一张黄金票,乐得李姐合不拢嘴。沈圆月从不拦着,也不说什么,沈开和李姐也就来者不拒,将他送得所有礼都收了下来。
舍得出巨资自然有回报,他到沈家,李姐第一个跳出来迎接,鞍前马后忙得不亦乐乎。沈开把他当成了兄弟,平常和小伙伴们吵架了打架了都告诉他,有些话在母亲面前不能说,在他面前却百无禁忌。
如此跑了五个月,乾王殿下成为煞神入幕之宾,两人每天如胶似膝的消息不胫而走。达步陵昊也不解释,每次有人问他都厚颜无耻地承认:“对啊,沈夫人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一天,他拿着扇子正要去沈家点卯,小厮欢喜为难地叫了声:“爷,今天是鲜花开的时候,按惯例吗?”
“鲜花开?”达步陵昊扭头,怔了半晌才想起来。
“鲜花开”是密语,每年入冬之前,青楼都要推出新花魁。达步陵昊手里有几十家青楼,每年要推出几十个花魁。这些花魁从小接受训练,个个貌美如花,多才多艺。这是色|狼的盛宴,每年这批花魁都必须先经过达步陵昊眼,挑出其中拔尖的供他“结识”一番,剩下的人才放到青楼去。
这等美事,狐朋狗友们自然趋之如骛,每年这天都要齐聚乾王府,与达步陵昊一同“结识”新鲜的美人。众人交杯换盏,共同把玩水灵灵的雏儿,这天就被唤作“鲜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