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夜阑轩。萧雨歇看着文君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四碗饭是不用吃了,一下午的箫也不必奏了,芳泽他也亲了,便宜今儿都被他占全了,他能不笑吗?
笑过之后,萧雨歇忽然又有些惆怅,这么一来,会不会惹恼文君?若真恼了,之前的君子岂不是白装了?想着,他唤来夜阑轩的小婢,吩咐道:“备一些清甜爽口的糕点送来。”
虽已深秋,正午的日头还是晒得暖洋洋的,文君坐在廊下,手里揽过肩上披帛有意无意的把玩着,她平复着心绪,可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
方才萧雨歇的举动委实过分,可更令她难以释怀的是,她竟然只有羞,没有愤。
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闻声回头,见萧雨歇端着一小碟精致的糕点朝她这边走来。文君心头一紧,佯装随意的拿起了上午放在软垫旁的书卷,漫不经心的翻阅着。
萧雨歇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中糕点递道她面前:“午饭你没吃几口,吃些吧。”
文君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文君素不喜太甜的食物,但不知为何,今日这糕点,却极为可口。
终归,萧雨歇还是怕惹了文君反感,尽力补救道:“我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我保证,不会有下次,承诺过你的,为夫一定做到。”
文君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手里的糕点,听他说完这几句话,她确实不知道该不该信,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他要做些什么也都合乎情理,现如今他做的,确实给了她很大的包容,于此层面上来讲,萧雨歇委实够男人!
虽然这么想着,但文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于是便说起了方才本来要说的,却被打断的正事:“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注1]公车司令:卫尉卿的属官。
侯爷:夫人,在下礼乐射御书数全面发展,是朝廷的楷模啊,你要不要考虑跟在下生个猴子?
☆、碎沧海
这日傍晚,公车司令何大人,身着一袭藏青色大袖衫,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卫尉[注1]冯敬府上而去。
武将出身的何大人,身材粗壮,面色暗红,又一脸雷公胡子,这身衣服太过风雅,怎么看都跟何大人不搭。
何大人坐在马车里,身子也是时不时的扭动几下,尽量将坐姿调整的更舒服些,可偏偏习武之人穿不惯这大袖衫,总被何大人不小心压到袖子,叫他愈发的不自在。
何大人在冯府门口下了车,叫冯府家厮前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家厮出来,引着何大人往二进院书房处而去。
刚进院门,便见冯敬站在屋檐下,笑嘻嘻的逗弄笼子里的一对金丝雀,冯敬已年过四十,但他小日子过得舒适,面上常含笑意,额间也鲜有抬头纹,整个人看起来一团和气。
冯敬见何大人进来,忙热情的上前拉了和大人的手臂,往屋内走去,一点也没有身为何盎上官的架子。
冯敬边走边笑言:“来来来,进屋陪我喝两杯,你足有月余不曾登门,我当真闷的慌。”
何大人嘿嘿赔笑:“前几日忙着了,今儿才得空过来。”
二位大人脱了鞋,上了小炕,面对面坐下,吩咐厨房备了点儿小菜,烫了酒来就着吃。
喝了几口酒,何大人长叹一声,望着窗外叹道:“当真是羡慕冯大人,身为九卿,银印青绶,秩奉两千石,不比我们这些属官,只有六百石,这样可口的酒,一个月也喝不上几回。”
冯大人呵呵笑着,一脸的和气,他斟酒给何大人笑道:“六百石也不少了。”
何大人不屑的嗤了一声:“能够什么啊?过几日就是皇后的生辰,连点像样的表礼都拿不出来。想豁出去拿个好的吧,一家老小张着口等着吃饭,不拿吧,升不了官,囊中更羞涩,唉……”说着,何大人一声长叹。
这时,从里屋跑出来一名扎着包子头的粉嫩小姑娘,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手里举着一只坏掉的纸风车,车轱辘一般的朝冯敬滚过来,嘴里不断地嚷嚷着:“爷爷,爷爷,你给我做的风车坏了,风车坏了。”说着,钮咕噜糖一般黏进了冯敬的怀里。
冯敬看着怀中小姑娘的眼神,眼里像抹了蜜一样甜:“坏了爷爷晚上再给你做新的,爷爷现在再跟何爷爷说话,菲儿先去找奶奶,乖。”
菲儿听了嘟起软嘟嘟的小嘴唇,橡皮糖一般黏到冯敬怀里,奶声奶气的撒娇道:“菲儿哪也不去,菲儿喜欢爷爷,就叫爷爷抱!”
冯敬满眼皆是宠溺的看着儿怀中的小花骨朵,心疼的抱在怀里,和孙女一起,边拨弄着孙女手里的风车,边跟何大人笑着说道:“这能怪谁,总是跟你说,做官要不得清高,要不得清高,你偏不听。你瞧瞧,咱俩都是武将出身,论用兵,你还在我之上,可偏这么多年了,不见你挪挪屁股。这不是你能力不行,是你太倔!”
何盎叹一声道:“我也是近些年才看明白。冯大人不瞒你说,前几日,我陪老家的堂弟,去之德钱庄兑银票,你猜我见着了什么好东西?”
冯敬又将怀中小孙女往上抱了抱,方问道:“什么好东西?”
何盎眼神里满是向往,无不感慨道:“之德钱庄不愧是大商户文濯的产业啊,那钱庄二楼,摆着一套名叫‘沧海一粟’的景观。”
何盎细说道:“这‘沧海一粟’妙就妙在一个心思巧妙上。文濯以五彩斑斓的雨花石做底,一株一人高的珊瑚为主,又以三株半人高的为辅,配上些极大的贝壳海螺,假山水草,墙壁四周皆工笔绘上海底鱼虾。置身其中,仿佛置身海底,当真叫人惊奇。”
冯敬只听着何盎的描述,便已心痒难耐,想见识一下这‘沧海一粟’是何等的绝妙。
只听何盎复又说道:“只可惜囊中羞涩啊,不然若将这一套买下,送给皇后,就算一时半刻换不得升官,也绝对能让皇后娘娘印象深刻!”
说罢,复又叹道:“可惜啊可惜。”
何盎这副遗憾万分的模样,当真让冯敬对这‘沧海一粟’产生了及其浓厚的兴趣。他想了片刻,对何盎说道:“你我前去之德钱庄一观,倘若真如你所言,我便买下它,送给皇后,倘若日后升官,任何好处皆会记得老弟你!”
何大人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思索片刻,一拍大腿,好似下了大决心一般道:“唉,反正我也买不起,若真能被冯大人买走送给皇后,也算下官尽了一份心,走吧。”
冯敬眯着眼,笑嘻嘻的说道:“决不食言!”
择日不如撞日,说着,冯敬亲自将孙女送去自家夫人那里,又好生安抚了一阵嚷嚷着要跟去的菲儿,方才同何盎一起出了门。
他们二人上了马车,直奔之德钱庄。当冯敬由之德钱庄掌柜引入第二层的刹那,他整个人都被深深地吸进了‘沧海一粟’里,这是何等精绝巧妙的杰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