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许多天过去,泠霄的内伤始终不见起色。
其实内息已然稳定,然而每当想要调用时,便会感到力不从心,真气似乎被什么阻碍,无法运转。若非要强行运气,胸口便是一阵浮躁紊乱。
始料未及,本打算到了时候便驭剑回桐灵派,可是现下看来,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驭剑。这样步行下去又实在太慢,便去找马场买马。
就此,又经过些许时日的跋涉,总算回到桐灵派。
当先第一件事,便是去向长老们禀报。此去耗费了这么多天,大大超出预期,即便长老们不怪罪,至少还是要解释一下。
走进议事厅时,五长老恰好都在。见到泠霄回来,长老们先是欣慰,旋即脸色大变。
「泠霄!」清长老惊异道,自椅中起身走来,「你怎么了?」
「我?」泠霄既胡涂又狐疑,「并未……」
「究竟发生何事?」清长老全不听泠霄所言,沉着眉,一脸凝重,「你身上何来如此凶煞浊气?是不是在除妖时有所不慎,被浊气侵了体?」
浊气?泠霄脑中更是云锁雾罩,想了想道:「长老,泠霄在灭除树妖时,的确曾有异状,但并未受妖气所侵,只是被神胄弹回……」
「这剑!」清长老忽然留意到泠霄腰间的画影,脸上露出异常的震慑,「这剑是怎么回事?从何处所得?」
虽不知道清长老为何对画影如此重视,不过说到这把剑,泠霄便感到愉悦,将剑拿下来,唇角微扬地道:「此剑名为『画影』,是赭落将军生前佩剑。在灭除树妖之时,玄千岁将此剑借予我所用。画影实为宝剑,斩杀妖物甚……」
「宝剑?」清长老匪夷所思地现出怒容,「泠霄!你是胡涂了不成?竟称如此一把魔剑为宝剑?」
泠霄肩膀一晃,画影险些从手里跌落:「魔剑?」
怎会?不可能的,他从未有这种感觉……
他用画影斩妖不是一回两回,闲来时亦会擦拭抚摩,若有浊气,他怎会毫无所察?
「拿来!」清长老伸手夺过画影,端在眼底细细端详。
其它几位长老也围上来,看看画影,再互相对视,脸色越发不佳。
泠霄心里一沉,瞪着画影的剑身,那凌厉夺目的寒光,在此时看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凶邪……不,不应该的,这把剑,是绍玄拿给他的,是绍玄啊!
「此剑……」清长老将画影掷在地上,肃重道,「不错,确是一把至凶至煞的魔剑,不知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多少怨气……你竟还用它斩妖,更大肆加重它的邪戾之气。唉,泠霄,你是众弟子中最为聪慧剔透之人,怎么竟会如此胡涂,被一把魔剑迷惑了心智?」
「弟子……」泠霄面无血色,心底涌上强烈的不安和不祥预感。
「先告诉我,你拿到这把剑的时候,是何情形?」清长老稍稍缓和了脸色问道。
「当时……」泠霄回想,「我被自己的剑气反弹,内息紊乱……」
「原来如此。」清长老点头,「这便难怪。若我没有料错,自你拿到这把剑后,内息便一直失调,运用不得,似乎有不属于你的力量压制了你自身真气,是不是?」
「是……」
「嗯。怕是在握剑的剎那,你便已被剑里的浊气入侵。这也不能怪你,你修仙不过十几载,纵然天生资质奇佳,毕竟修为尚浅,加上内息已乱,更是难以察觉异样。而你用剑次数越多,入侵你体内的浊气就越多,你也会越来越依赖此剑,若长此下去……不论如何,现在发现还来得及。这把剑你是断然不可再用,便拿去还给玄千岁。不过,如此一把魔剑,却不知玄千岁是从何处得来,又是为何要给你使用……」
再也听不清长老说了什么,脑子里嗡嗡作响,泠霄趔趄地倒退一步,跪下。
「弟子罪过……」
他犯了错,他真的犯了大错。
莺燕缭绕,歌舞升平。便是冷清阴森的将军冢,也染上些许人间奢华。
丰神如玉的玄千岁,斜倚在罗汉榻上,修长的腿优雅伸直,腿边坐着两名身着广袖流仙裙的女子,不时往他手中的酒杯里斟酒。
淡淡含笑的眼眸之下,是人间的奢华,也是虚假的热闹。
都是假的。人,是假的;欢歌笑语,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难道非要一人独酌,自言自语,才是潇洒,才是真诚?
千年时光,说短不短,足够人学会将寂寥付之一笑。
因为心中有个人吶,一个无时无刻不想着不念着的人。
可知思念是什么滋味?便是寂寥时候倍觉思念,又因思念而越发地感到寂寥。
有思念的人,才能体会到这透彻骨髓的寂寥滋味。笑着将这份「寂寥」咽下去,思念无边,回味无穷。
本以为是要一直回味到明天,却没料到,石门开了。那个人来了。不必再回味。
不是说要去见长老,这么快便见完了?见完了,便立即想着来见他……?
绍玄自道「不可能」地哂然一笑,放下酒杯起身下榻,想去将泠霄牵过来,又想起他不喜喧闹,便挥手将那些人都拂退。
石室内重归寂静。
泠霄上前几步,停在血池这端,瞪着立在那端微笑相望的人。
笑,还是笑,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笑的。
便笑吧!有的事情的确可笑,值得笑。
「你想要什么?」泠霄轻吸一口气,问道。
「嗯?」绍玄不明。
「你想要什么?」不怕他听不懂,一字一字像是雕刻上去般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