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不在了,有没有人夸她聪明,鼓励她考个好大学,也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没有人再催她每天按时回家,没有人盯着墙上的挂钟守着桌上的饭菜等她放学,她彻底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孩子。
她反而变得胆小了,别人欺负她,她不会再没轻没重地打回去了,每天放了学,她也不会再四处游荡,晚上回家后,就用桌椅把房门顶起来,这样独自在屋里睡觉时才不会害怕,一旦有人敲门,她就躲在门边不出声,让外面人以为家里没有人。
韩俊骁敲门的时候,明明看到屋里有灯光,就是没人答应,她敲了好多次,又说,“我是韩俊骁。”过了好久,才听到屋里桌椅挪动的吱呀声,李芊舒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看到确实是韩俊骁,才又挪开了一点,让她挤进来。
“你来干嘛?”李芊舒问。
韩俊骁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嘛。
“你不是马上要高考了吗?你爸不看着你?”李芊舒问。
韩俊骁点了点头。
“那你还来?”李芊舒问。
韩俊骁又点了点头。
李芊舒就把顶着门的椅子挪下来,两个人靠着门并肩坐下。
“他们都笑话我。”韩俊骁说,“笑话我要让我爸替我去高考了。还有人说,你当时替我那件事,说不定就是真的。你说,他们为什么当时不相信你,现在又不相信我了呢?”
李芊舒看了看她。
“那有什么,”她少年老成地说,“他们当时能不相信我,就迟早有一天会不相信你。”
“你高兴了吧。”韩俊骁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人能发现真相吗?”
“有什么用?”李芊舒说,“姥姥已经走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韩俊骁不吭声。过了好一阵,她说,“我不想考试了。”
李芊舒说,“我也不想上学了。”
两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齐齐地叹了一口气,都觉得自己面临着人生中最凄凉最痛苦的绝望。之前的那些羡慕嫉妒和报复,一时间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韩俊骁晚上没有按时回家,她爸和她妈以为她出了事,心急火燎地跑去了学校。没有找到她,又连夜惊动了她的班主任,班主任打电话问了全班所有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韩俊骁有可能去了哪里。后来只有一个同学说,好像放学的时候看到她和十班的庄磊说话来着。
老师的电话打到了庄磊家,庄磊被他爸妈从床上揪起来接电话,一头雾水地否认。
四处找寻无果,韩俊骁她爸发火要揍她妈的时候,韩俊骁进了家门。
“你个小兔崽子死哪去了?!”她爸气得直吼,“我平时的话你都白听了是吧?要高考了你给我玩失踪是吧?!”
韩俊骁一声没吭,乖乖地走到墙角站好,“爸,你罚我吧。”
她爸听她说去了李芊舒家,倒是没有再盘问,但他觉得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她们两个之前结下的仇就那么算了。
如果没有大人,小孩子的世界不知道会有多快意恩仇,或许会更残酷,但无疑会更纯粹。
“咱们俩算朋友吗?”在李芊舒家的时候,韩俊骁问她。
“不算。”李芊舒瞪了她一眼。“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韩俊骁也没有反驳。“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没有朋友的人了。”她说。
“好像你以前有朋友一样。”李芊舒说,“他们都是假的,看你成绩好,受老师喜欢,跟你随便说几句好话而已,那算什么朋友。”
“嗯。”韩俊骁点头,“我知道。”
“不像我,我以前没有朋友,现在也没有。但我不在乎。”李芊舒说。
“你真的不在乎?”韩俊骁问。“庄磊就很好。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不是,”李芊舒说,“我就是帮他写写作业而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球的男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韩俊骁摇摇头,“他头脑才不简单,他喜欢你。”
李芊舒嗤笑一声,“胡说八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他不喜欢我,有什么用。”韩俊骁说。
李芊舒好奇地看了韩俊骁一眼,“这么有自知之明,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韩俊骁说。
“我可有自知之明。”李芊舒说。
“什么意思?”
“谁喜欢我,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李芊舒说。
李芊舒总是会说一些听起来不符合她年纪的话,让韩俊骁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她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后来不曾联系的那些年里,她有时也会想起当年的事,会好奇,李芊舒这样的女孩,她喜欢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没有答案。就像是韩俊骁自己,也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里无谓地消耗了多年岁月,早就忘记了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二天同学们都知道了韩俊骁昨晚夜不归宿,然后老师把电话打到十班的庄磊家去了。十班是差生班,收的都是中考扩招上来的学生和体育特长生,是全年级最不受待见的,以一己之力拖升学率后腿的班。大家开始议论韩俊骁肯定是早恋了,还跟个踢足球的差生一起,难怪自己不行就要靠她爸。韩俊骁吓得不轻,主要是担心这谣言不要传到班主任老师耳朵里,要是再让她爸知道,她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