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看也不看橫飛出去的那人,轉過身,眼底帶著嫌惡,走到裴應淮面前,攤開方才壓著宋永根的那隻手。
牧聽舟常年使劍,指腹上覆著一層薄薄的劍繭,先前沒用靈力護體,指腹上難免沾了木屑。裴應淮知會,低下頭,表情認真地像是在做什麼大事,仔仔細細地將他手上的灰色給擦拭乾淨。
他仗著裴應淮身形高大,目光肆無忌憚地隨意亂瞟著,循著空氣中稀薄的靈絲,很快就鎖定了目標。
那是一塊極為眼熟的檀香木盒子,被斷了兩條腿的木椅壓在身下,安詳地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他心裡打著盤算,忽地感覺到臉側旁有一道溫熱正在靠近,心下一驚,下意識地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下。
裴應淮的手被打到了一旁,帷帽下的眸子瞬間暗了幾分。
愣了兩三秒才回過神,牧聽舟兇巴巴地問:「幹嘛?」
裴應淮指了指他的下巴處,沾了處很明顯的灰色。牧聽舟抿了抿唇,思緒紛雜,胡亂用袖角蹭了蹭,抬步繞過了他,離開了這裡。
身後的江亦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還有不遠處躺在廢木屑之中不省人事的宋永根,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完蛋,宋家大哥明日就到潯陽城了,看見自家小弟被整成這副模樣,可不得把我這醉夢樓掀了個底朝天。」
裴應淮目光緊緊地黏著牧聽舟的後背,直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是因為拍賣會上的那個無上枝嗎?」
「是啊。」江亦一提到這個就兩眼放光,「那可是三百萬靈石……三百萬靈石啊!草,比我半輩子見到的靈石都多了。咳咳,就算是宋家小少爺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來那麼多。」
宋家是九重天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除卻一個不爭氣的老三,宋家還有兩個聲名藉甚的少爺,雖算不上家財萬貫,但三百萬靈石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像是說到了點上,江亦四處打量了一番,又轉悠了兩圈,才看見了地上的那檀香木盒。
他嘴裡心疼地嘀咕了兩句,彎下身,將檀香木盒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放在了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上:「嘖,可真是暴殄天物,三百萬靈石的寶貝就這麼被壓在椅子底下……算了,走吧,我請你們喝兩杯茶。」
「今日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在酒樓里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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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都囑咐妥當了,江亦才帶著裴應淮回到了先前為他們準備的雅閣之中。
牧聽舟此時正安靜地半倚在窗沿邊上,手中捧著一盞熱茶。
此刻沒有外人,他身上的偽裝也盡數褪去,夜風浸著絲絲涼意微拂起銀色的髮絲,赤色的瞳眸中仿佛映照出了窗外的萬家燈火。
他不想繞那麼多彎子,趁著現在宋永根還沒有離開醉夢樓,不如就先下手為強。
覬覦無上枝的人不在少數,宋永根的行蹤又向來不是什麼秘密,怕若是等到了深夜,那檀香木盒早就不知蹤影了。
心中思索著,牧聽舟餘光瞥了眼正滔滔不絕說這話的江亦,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這事總歸來說有些見不得光,總不能在滿隆坊的坊主眼皮子底下去偷東西,只能先想個辦法將江亦支開。
聽到了腳步聲停在了門口,牧聽舟沒有回頭,掏出了一袋子靈石丟給江亦,神色有些懶散:「準備一間上房。」
「再勞煩江坊主帶著我家師兄先去歇下。」
江亦除了好男風之外,還有一個人人皆知的特質——是個財迷,看到靈石都走不動路的那種程度。
一間上房也不過是幾兩銀子,但牧聽舟卻丟給了他一袋子靈石,也算是變相地警告他不要過多的詢問和摻和。
江亦接住靈石,心領神會,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去著手準備了。
倒是裴應淮還站在原地靜靜地注視著他,像是在等著什麼。
牧聽舟被他看得心煩意亂。
他上前兩步湊近,確保江亦並不會聽見,才壓低了聲音:「師兄,你知道的,一會我得去辦『正事』。若是讓我聽到了什麼你想要逃跑的消息……你懂的?」
裴應淮眸色微暗,他將帷帽帶在頭上,悄然間塞給了他一個東西:「東粼在附近。」
牧聽舟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先前他展露給滿隆坊侍從看的那枚玉牌。他心間一跳,飛將之收進了袖袍之中。
裝作隨意地揮了揮手,趁著裴應淮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指尖忽閃明滅。
一縷靈氣順著他食指的方向悄然鑽入了裴應淮的袖袍之中,化作了一條盤踞在他手腕上的銜尾靈蛇。
江亦這人,一是看臉,二是看錢,牧聽舟不放心。
雖然並不想承認,裴應淮除卻那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脾氣以外,是完完全全符合江亦目標的。
若是兩人在背後竊竊私議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跑了,牧聽舟上哪找去?
不在自己的地盤上,牧聽舟多少有些不太安心,乾脆分出了一道靈力給他,確保就算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這道靈力也能護住裴應淮的心脈。
畢竟現在這人弱得連陣風都能給吹跑。
***
醉夢樓的上層是酒客們尋歡作樂的地方,距離居住的上房還隔著一道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