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紫色的晨光从段庄的足场后的葡萄园栅栏门上慢慢升起,在铁栏上落满星星点点的光点,浅黄色的圆圆的太阳默默的带走了前院的雾气,水汽,阵阵清风袭来,段初尹紧闭着涩的眼皮,猛的把脑袋掩到了灰色的天鹅绒质感的棉被下,翻了个身,盖在赤裸的身上的棉被像条圆滚滚的河流,弯曲的翻动着,清甜的气息渐渐的从砖红色墙边的玫瑰丛和白山茶丛中蔓延至男人的卧室。
段母轻轻的踩在丝绒的土耳其地毯上,走到段初尹的门口,轻轻的毫无声音的推门而入,垂眼望去,段初尹睡得正香,温和的几缕光线从微微敞开的窗帘前照进来,落在他的下半身,段母抿唇微微笑着,走向窗帘边将窗帘拉拢,花香和阳光的味道没有被合上了的窗帘拒绝,卧室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段母拉好窗帘,走到他的床边滞留了几秒,就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一楼,起起伏伏的嘈杂声断断续续的,前院的草坪上有两个园艺工人正在修剪绿色景观植物,鹅卵石小径上一个阿姨弯腰在扫着树叶,有时她也会屈身直接用手捡起来扫帚扫不干净的落叶,段起姚坐在白山茶丛边,手肘搭在小木圆桌上,边喝着牛奶,边望着白白净净的盛开得茁壮清丽的白山茶花。
段母站在大玻璃门前踌躇半天,微微垂着眼,凝着段起姚强健有力的背影,间续的摇着头,仿佛身上是水做的,身子柔软的随着微风飘飘忽忽波动着。
“太太,要不要给您拿个椅子放到老爷身边去,”厨房打杂的阿姨端着一盘冒着腾腾热气的清汤和虾仁粥,煎蛋,微微弓着身子问道。
段母用余光瞥了眼悬在半空中的白色盘子,字正圆腔道,“你看着办。”
阿姨默默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的,太太。”
段母轻轻的用软软的棉丝巾抹了把眼角,整理了下头和衣服,便前院的小径里摆着小圆桌的地方走去。
段起姚和她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立即转过头来,向她淡然的笑了笑,段母被他的笑惹得心头一震,段起姚的笑写满无尽美好的懒散,有种岁月静好的既视感,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他,现在静谧的靠着椅子,静静的赏着院子里的红红白白,黄黄红红,绿绿粉粉,仿佛是故事的开头,什么都还来得及。
可是现实总是残忍的,他回过头来,生命已到暮落时分。
段起姚昨夜里失眠了半夜,他想好了剩余的日子里,每天要做什么,看见老婆走了过来,他倾身拉紧了她的手,关于怎样过完最后几十天,就像脑海里画好了一张地图,写好计划清单,他想和眼前这个陪着他走过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再去一趟法国,再去一趟他们相识的地方——南城,再去他们度蜜月的地方——新西兰看一次,再去他从小到大出生成长的老家宅住几天,最后陪儿子段初尹几天,带他去熟悉公司,做好接手的准备,他真的什么都想好了。
他用勺子给她舀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眼眶里满是深深的爱意,“老婆,我以后每天都陪着你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她怎么会嫌弃他,她都要心疼死了,盯着他那强健有力的骨节,微笑着,“你在哄我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巴不得能和你缠缠绵绵到老,一直到百来岁。”
段母微微眨着载着水雾的双眼,别过头去,“儿子说今天去野炊,去葡萄园旁的草地上吧。”
“听你和儿子的,葡萄园种的幼苗长起来没?”段起姚问道。
段母的目光停在整棵树上都被染成了红色的枫树上,语气淡淡,“葡萄藤蔓长得很好,要去看吗?”
“今天先去野炊。”
话音刚落,段起姚的电话就响了。
段母以为是公司的事务,想帮他分,便主动接了,当她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医院的护士后,两人立即就屏住了呼吸,仿佛害怕再听到什么更厉害的事情生,不想再听,段起姚面色苍白,低垂着头,但还是想要听听护士要说什么,护士说段起姚的检查结果和另一个人的拿错了,都是因为一个实习生在和男朋友打电话,亲热的聊着天,最后昏昏沉沉的弄错了,医院希望段起姚去一趟医院,顺便带着结果书去,还说另一个人他们也通知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
段母的心起伏不定,昨天折腾了一天,看来今天又要折腾,但心里想着要是有转机就好了,这样男人就能和她再走一段路了,但有人喜,就会有人悲。
到了医院后,段起姚的主治医生和孟得范的主治医生合拢过来,两家人也坐在一起,两位权威的医生都纷纷表示,得了肺癌的人是孟得范,不是段起姚,孟得范咧着嘴笑说自己身体很好,没什么问题,最终医生拗不过孟得范,于是两个老男人又各自做了检查,让明天再来拿结果,在回去的路上,6小婷一直在数落孟得范,说他办什么事都马马虎虎的,要不是拿错了,也用不着再重新检查一次,浪费她和姐妹约好的茶会时间。
中午时,孟酥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宿舍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慢慢的抬手揉了揉黏在眼中的液体,是梦里做梦的时候哭的,她梦到6小婷带着一直在国外念书和别的男人跑了,扔下了她和孟得范,最后只留下她一个人,虽说她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单,但她不希望好不容易才挤进的“幸福”家庭,却因无耻不要脸的第三者涉足而破碎,回忆梦境的时候,他们说话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她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酥酥昨晚天亮才回来的。”
“嗯,我上了两次的卫生间,都现她没在床上。”
“我以为他们会在外面开房的。”
“方庆不是去了吗,12点半了,还没回来。”
似幻如虚的声音渐渐明朗,她已经分得清是谁在说话了。
谢丽慢悠悠的出声,吐字清晰而轻柔,“要是你男朋友也去了,我赌你也去开房了。”
刘虹一笑而过,嗓音里止不住的轻笑,“那又怎样,又不是没开过,我和他都几次了。”
谢丽沉默片刻,迟疑了一会,“哎哟,这就值得你开心了,笑声那么风骚。”
刘虹:“对啊,我和喜欢的人睡觉,合情合理,有什么可耻的,谈恋爱不想这些,想什么?”
谢丽又沉默了,她觉得刘虹说得有道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就是说不上来。
孟酥挺直身子,靠在床上的墙边,抱起皮卡丘,伸出粉嫩莹白的手拉开窗帘,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带着还没睡醒的甜软和朦胧颗粒感,“谈恋爱不等于睡觉。”
刘虹和谢丽同时转头看向孟酥,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刘虹的目光带着鄙视,谢丽的目光里满是认同和赞赏。
“亲吻,拥抱,哪一个不是属于睡觉的范畴?”刘虹问。
空气沉默了几秒。
孟酥伸了个懒腰,双手交叉,活动了下骨节,清脆的指关节的响声哒哒的飘起,很快就消失。
“亲吻,拥抱,和睡觉无关,睡觉需要床和卧室,是休息,而亲吻和拥抱在哪都可以,是浪漫。”
刘虹撅了噘嘴,因为她比谁都知道亲吻后面会是什么,很是认真的说道:“男人那里没有浪漫,只有爽和不爽,但我该死,我知道他这样只是因为爽,我还是觉得浪漫。”
谢丽微微皱眉,疑惑的看着刘虹,目光里挂满不解,轻声道,“你的意思就是,你很清醒,你知道陈沉是在利用你,只是为了他爽和你在一起,但你很开心,因为你和他在一起,我说的对吗?”
刘虹迟疑片刻,认真的看着谢丽,她说得没错,似乎自己被她剖析得一丝不挂,心里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掩饰,不是去辩解,而是愣住了,嗓子眼提到了心尖上,哽咽道:“我开心,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开心,我不在乎他想什么,想干什么,我都不在乎。”
谢丽垂着眼,望着刘虹滚动到锁骨的无色液体,歪着脑袋问道,“就算你男朋友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睡你,玩你,不爱你,你也不在乎吗?你不会后悔吗?”
刘虹的回答毫不犹豫,低着头,嗓音里透着坚定,“不在乎,不后悔,永不在乎,永不后悔。”
可是她说完后,就热泪盈眶了,只有她知道,自己是真的不会在乎,不会后悔,还是自己也被自己蒙在鼓里。
孟酥大吃一惊,急匆匆的扔掉怀里抱着的皮卡丘布偶,从还在散着热气的床上下来,一只粉粉白白的脚触到了毛茸茸的拖鞋,边穿鞋边气愤的说道,“有你这样的人吗,你这样想最后会死得很惨,”她疾步走到刘虹的边上,“傻瓜,什么永不后悔,你这个恋爱脑太严重了,还是长点心吧。”
孟酥生气的拍着她的肩膀,气得嘴里哼唧了半天,停顿片刻,语气好了点,“你看看你,身体都出卖你了,你还嘴硬。”
孟酥抽出一张纸,给她抹了抹脸上委屈的眼泪,“只有爱自己了,别人才会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