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着在跨年夜的牌场上故意输钱,大把现金流水一般撒将出去,哄得宗主星考察团里几位干部眉开眼笑。兴尽意阑之际,负责为大人物猎艳的掮客匆匆赶来,附在他耳际,带来了坏消息。
左意一早知道部长父子俩趁属下打牌的功夫,循着腥味寻花问柳去了。但风月场那边出状况,关他什么事?左意手上正捏着筹码,半醉着想。
“人没了。”掮客语气紧张,只简单说了几个字。
左意脑袋里嗡地一下,酒也醒了。
爱神号作为一座水上销金窟,12月31日当天下午离港出,绕着贝丽湾航行一晚,彻夜莺歌燕舞,迎接新年,第二天上午才会回到码头。跨年夜这一晚,游轮上的人和事,都是与外部隔绝的。
雅南的命案需要在这一晚、这艘船上、由他彻底解决掉。
左意哪里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不敢直接去看横尸的雅南,只战战兢兢避到无人处,先给义父去了电话。
“不是叫你全程陪着,怎么会出这种事?”海士翎劈头就责难。
说起来颇为委屈考察团里有不好风月的,跨年夜一心只想打牌赌钱;左意分身乏术,也只能陪住一边。但左意觉得义父骂得对,只能受着:“是我考虑不周。”
“不能让人现事情和星空展部有关系。”海士翎先下结论,让左意头皮一紧。
“我这会儿从岸上派接驳舱过去,从空中把部长他们接出来。你留在船上。”海士翎声音冷淡,“把事情处理了。”
「处理」?怎么处理?左意想。一个大活人死了,我要怎么处理?
“那歌手是公众人物,晚上刚刚在爱神号登台露脸,不明不白地从船上消失,总归解释不过去。”海士翎讲,“你在现场操办一下,弄成意外身亡的样子。”
左意默不作声。
“阮部长今年,打算让自己儿子来殖民地竞选星区长。这个关头,他们出不起状况。”左意听到电话那头清脆一响,继而有汩汩水声,是酒盏轻触的动静。义父停顿很久,给自己倒好了酒,徐徐说道。“我们这次帮他们兜了底,就算是交投名状了。以后大家绑在一条船上,少不了aurora的好处。”
左意仍是沉默。
“门罗这会儿在你身边吗?”海士翎问。
“在。”左意回身看看几步之外穿着高领衫的男人。门罗机警,感觉到气氛不对,凝神盯向通话中的老板。
主从二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门罗经过大世面,现场让他亲自上手处理。”海士翎垂眉饮一口酒,“左意,我知道你是头一回单独面对这种事。但你好歹也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不要一惊一乍的,冷静一点。”
“你知道掮客为什么第一时间来找你?”海士翎语气蛊惑,“还不是因为外面都认定你代表我你是我的指定接班人。”
义父拿整个aurora的家业来引诱左意。
“好孩子,去吧。”义父轻声交代,声音里竟还透出几分悚然的慈爱。老头温厚笑笑,云淡风轻结束了通话。
左意摁熄屏幕,长久地出神。那时他身边站了一圈手下,没有一个人出言打破这种沉默。
良久,左意转身看了一眼门罗。带着割喉刀疤的男人手脚利落,已经在他沉思时默默戴上了手套。
“门罗,你去吧。”左意终于下了命令。
凌晨,左意作为现场最大的话事人,终究还是亲眼过去看了一眼尸体。雅南到死一直睁着眼,怒目圆瞪,五官扭曲;左意与尸体对视一眼,胃里翻江倒海,踉跄几下,一路忍到自己的套间,推开洗手间开始狂吐。
门罗鞍前马后,半跪在马桶边上,体贴搀扶着他。门罗用刚刚碰过尸体的手拍着左意的背,试图安抚自己的老板,却并没能让左意更好受一点。
左意感到嘴巴里一阵苦,竟是胆汁呕了出来。他开始嘲笑自己没用,抹了嘴,大力揿下抽水按钮。左意定定盯着马桶中心的旋涡良久,终于轻轻开口:“门罗,你出去守着下面的人,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手下刚离开一会儿,左意在房间里一支烟没有点完的功夫,门罗又脸色不善地回来了。门罗向来稳重,左意难得见他有如此慌张的时刻,感觉不妙。门罗附在老板耳边低声解释几句,左意头皮一下子又炸了。
Fuxka12号套房的里间,居然还有一个大活人。
凌晨,提英资意外作为游轮案的重大嫌疑人被捕。左意披着大氅站在爱神号甲板上,手脚冷。晨风中,他放眼望见码头上水泄不通的警灯,层层叠叠的封锁线,手持互动屏四处询问的现场警员,胃部又是一阵抽搐。
左老板手里到底管着aurora偌大的家业,过完新年,生意还要照做。提英资被羁押的那一周,集团里事务似乎特别多。左意忙着在灯红酒绿里转悠,熬红了眼睛,却并不觉得疲惫。他需要这些繁冗公事来消耗自己的心神。
1月8日,因不在场证明证据确凿,星区警务厅针对提英资的刑事侦查宣布终止。提公子获释当日,一位sa局警官将提英资揽在怀里护送离开的照片,一度在越北星公共网络上引热转。左意贵人事忙,看到新闻照片时已是傍晚。他手指悬停在互动屏上,面无表情,只有薄薄双唇被屏幕蓝光映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