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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蒜食经(第1页)

大蒜食经

中国的民间语言实在精辟。

过去北方农村流传着一句话:“青皮萝卜紫皮蒜,抬头老婆低头汉。”十四个字,就把四种厉害角色的外部特征勾勒出来了,而且合辙押韵,形色兼备,让人不能不服。青皮萝卜和紫皮蒜,都是同类中的佼佼者,辛辣;过去农村中的成年妇女,走路时挺胸昂头者,一般比较泼辣,遇事敢于出头为自己和他人讨个公道,因而被一些人视为难缠角色;而平时不哼不哈,走路只看鞋尖前一尺,心里总在琢磨事的男人,也是需要防范的厉害人物,在本分的农民看来,这种人花花肠子太多,弄不好就被他算计了。浩然的长篇小说《艳阳天》中,对于抬头老婆低头汉,都有十分精彩的描写。

不过,这句话的应用范围只限于普通村民,出了圈就不灵光了。像村主任以及村主任以上的汉,没见有谁平时是低着头的,但个个都是厉害角色,不服也是绝对不行的。另外,把这句话搬到江南一带也不灵光,因为当地人很少吃蒜,自然也不会在意白皮蒜和紫皮蒜之差别。明清时,由于交通不便,各地饮食习俗少有交流,不少到京城当官谋职的南方人,对于北人的嗜蒜之风更是深恶痛绝,常常于诗词歌赋中大加鞭挞,不管那蒜是白皮的还是紫皮的。

明代万历年间的蒋一葵在《长安客话》中,便收录了陈大声描述京城“巷曲中人”即三陪小姐的词章:“门前一阵骡车过,灰扬。那里有踏花归去马蹄香?绵袄绵裙绵袴子,膀胀。那里有佳人夜试薄罗裳?生葱生蒜生韭菜,腌脏。那里有夜深私语口脂香?开口便唱冤家的,歪腔。那里有春风一曲杜韦娘?……”陈大声是明代有名的散曲家,长期居住在金陵,与秦淮河上惯于吟风弄月的歌伎们交往颇深,因而在北地碰上那些穿着棉袄棉裤、吃着生葱生蒜、满嘴粗俗语言的行内人士,自然难以承受,写篇批评报道并不算过分。谁叫顾客是上帝呢!

京城三陪人员穿着臃肿、嗜食生蒜之风,到了清末依然未改。曾在慈禧掌权时担任过军机大臣的瞿鸿的公子瞿兑之,在《庐所闻录》中便摘录了当时文人的一首竹枝词,嘲讽京城妓女的这一习俗:“茅檐灰壁挂琵琶,皮裤高盘炕上挝。却说客来休见怪,竟无新蒜点香茶。”喝茶竟要佐以大蒜,缺货时还要对顾客表示歉意,也不管上帝是否能接受,这种风气确实有点意思。当时的八大胡同一带,卖蒜的生意想来很不错。

不过,京城嗜蒜之风尽管屡受抨击,却始终未见禁绝。因为卖蒜的生意不仅限于八大胡同,紫禁城中同样有市场,这可不是哪个文人敢随便批评的地方。明末太监刘若愚在《酌中志》中辟有专门章节介绍宫中饮食习俗,其中就有食蒜的具体记载。例如,在阴历四月,宫中要吃“包儿饭”,其做法是:“以各样精肥肉,姜蒜锉如豆大,拌饭,以莴苣大叶裹食之。”到了八月,还要吃螃蟹,“凡宫眷、内臣吃蟹,活洗净蒸熟,五六成群,攒坐共食,嬉嬉笑笑。自揭脐盖,细将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蟹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食毕,饮苏叶汤,用苏叶等件洗手,为盛会也”。若是有人要搞什么明代御膳,不妨就从螃蟹蘸醋蒜开始,虽然其技术含量不高,但起码是见诸文字的,不算瞎掰。

包儿饭,也称“包”,是满族人的传统食品。金寄水先生在《王府生活实录》中回忆,旧时每到中秋之前,北京的大白菜开始上市时,京城的满族人,便要买来用白菜叶子吃“包”,其中还有故事。据说在清太祖努尔哈赤以“十三甲”兴兵初期,一次被敌围困,全军绝粮,他命部属捡拾菜叶,包着野果野菜充饥,继续坚持战斗。不久,破敌突围。此后,所部日渐壮大,领土增多,但仍以菜叶包食物作为满族食品,大概也有忆苦之意。金先生还认为,明代宫廷吃“包”之风,就是万历年间从东北满族那里引进的。这一点,倒是值得商榷。

刘若愚在谈及明宫吃包儿饭的风俗时,确实说过一句“辽东人俗亦尚此”,但是此处所指的辽东应是明朝的领地,而非后金的疆域。设想,如果镇守辽东的大臣们信息灵通,连努尔哈赤平时好吃点儿什么特色食品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并将其呈报朝廷供圣上改善膳食之用,又何至于一出兵就找不到对手,屡战屡败,连江山都保不住了呢?退一步说,即便明宫的包儿饭确实借鉴了努尔哈赤的天才发明,也属于脱胎换骨的“升级版”:一是外包装不用白菜叶子而用莴苣叶子,口感明显会好得多;二是馅料更精细,同时又有姜蒜调味,味道也会更佳。如今东北地区仍有包儿饭,但很少有使用大蒜的,因此以蒜调味应该算是明代宫廷首创。明末的皇帝几乎个个都是混球儿,炼丹的、敛财的、宠信太监的、亲近奶妈的,什么货色都有,而且个个不听大臣规劝,有点“混不吝”的劲头。因此,这些人完全有可能将大蒜引入御膳,尽管其口碑不佳。这样一来,倒是为大蒜提供了展示才艺的舞台,也算是歪打正着。

大蒜之所以饱受诟病,并非全无道理。尽管营养丰富,医用价值甚高,但大蒜的毛病也十分突出,辛辣不说,还有一股强烈的气味,而且丝毫不加掩饰,这自然让许多人感到不快。其实,如果掌握其习性,驾驭得当,大蒜是可以成为很好的食材甚至美味的。

《齐民要术》中收录了魏晋时期不少菜肴的制作方法,其中便有一道“八和齑”。所谓“八和”,就是八种原料,排名第一的就是大蒜,此外还有生姜、橘皮、白梅、熟栗黄(即栗子肉)、粳米饭、盐和酢(醋)。制作八和齑时,要用檀木做捣齑的杵和臼,人要直立着急速地舂,因为舂慢了就会蹿出荤臭气。使用的大蒜也有讲究,要剥净蒜皮,去掉底上的根瘢,否则味道会发苦。如果是腌泡过的大蒜最好,可以剥皮直接用;如果是生蒜,则需要在七八十摄氏度的鱼眼沸汤中焯一下,然后使用。制齑时,先将白梅、生姜、橘皮捣成粉末,盛到容器中,然后将栗子肉和粳米饭捣软熟,再分批将生蒜放入捣碎,之后放入焯过的半熟大蒜再捣。齑捣熟了,下盐再舂,舂到起泡沫。然后加入已捣好的白梅、生姜、橘皮粉末再舂,待到各种原料调和均匀后,最后放入好醋调味。此齑的制作程序之所以如此繁复,是白梅等如不先捣,就不会熟;如果一开始便和大蒜混在一起捣,原味就会被克杀掉,再也没有香气,所以要在齑快舂熟时放入大蒜。从这段描述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对于大蒜的本性已十分清楚,因此在加工时十分注意去其弊端,留其长处,以更好发挥其功用。

在国外,大蒜也处于毁誉参半的境况。据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对于大蒜就深恶痛绝,因而她在出国访问时,随行人员都要特意交代相关国家在准备餐饮时绝不能使用大蒜。不过,也有许多厨师将大蒜作为烹调的必备用品。据《美食的最后机会》一书介绍,19世纪末欧洲有一名厨埃斯考菲耶,撰写过一本《烹饪指南》,书中收录了五千多道菜,其中以鸡蛋为原料的就有五百四十六种,而埃斯考菲耶本人做的炒鸡蛋也十分鲜美,无人可及。曾有一贵妇多次询问其制作秘诀,但是他总是避而不答。其实,窍门很简单,就是在鸡蛋炒熟时,用叉子叉入一瓣大蒜,然后将鸡蛋搅拌一下,如此鸡蛋的味道就不一般了。由于当时上流社会厌恶大蒜,埃斯考菲耶自然不敢将这秘诀公之于众,否则饭碗难保。我曾比照这一秘方实践过两次,将一瓣新蒜斩成细蓉加入打好的蛋液,再按常规炒制,结果一盘鸡蛋全被众人吃光,据反映味道确实很鲜。

据资料记载,《纽约时报》曾在1992年2月10日刊登文章,介绍微波炉烤大蒜的具体做法。原料为大蒜一头,鸡汤四分之一杯,橄榄油一汤匙。先将大蒜剪去头部,露出蒜瓣,然后放入容器,加入鸡汤和橄榄油,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微波炉,高火烤四分钟,放置五分钟(若用低火,则需烤七分钟,同样放置五分钟),之后便可食用了。吃时剥掉蒜皮,将大蒜抹在干酪或饼干上食用。看来,《纽约时报》即便在介绍生活常识时也很注意秉持平衡原则,尽管大蒜受到种种非议,仍给其留下了一片空间。

微波炉烤大蒜的做法未免有些简单,中国烹制大蒜的花样则更多些。以川菜为例,大蒜烧肚条、烧鳝鱼、烧鲇鱼,都很有味道,最有特色者则为干贝独头蒜。将十几二十颗大个儿独头蒜(独头蒜似乎都是紫皮的)剥皮洗净,入锅略炸至表皮微黄,然后码在稍深的盘中,加入发好的干贝和鸡汤,入锅急火蒸十分钟左右即成。蒸后的独头蒜外表光洁,里面浸透了干贝和鸡汤的鲜味,辛辣之味荡然无存,入口甘甜软糯,堪为一绝。我多次用来招待客人,常有轰动效应。

八和齑是用以配食脍即生鱼片的,这可是孔老先生的最爱,并留下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名言。不过,他在食脍时最多只有“七和齑”佐餐,因为其时大蒜还没有进入中国。孔圣人若有机会与大蒜零距离接触,并在“不撤姜食”之后加上句“不撤蒜食”,后世对于大蒜的抨击也许会收敛些。但是,万一他老人家臭来劲儿,非要说什么“不近蒜食”呢?大蒜可就更惨了。面对种种议论,大蒜若有发言权,没准儿会大吼一声:“老子就是这个德行,你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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