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看人难过?”伊人抬眸,望着他。
少年撇撇嘴,初见时的傲气又浮上他的脸庞,“谁喜欢看,只是你们喜欢大惊小怪而已――动不动就呼天喊地、求神拜佛,一副要死要活的样。”
“‘你们’是谁?”伊人已经冷静下来了。
其实方才的景象对她未尝不是没有冲击的,在见到那张可憎的脸时,伊人确实被重重打击了。
可对于一个已经经过了几次生死的人,对容貌多多少少会看得淡些,想了一想,也懒得计较了。
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伊人只祈求自己四肢健全,无所残疾,就值得为此感激上苍了。
“‘你们’就是那些自不量力和我们作对的那些侠义人士。”蓝田不屑道:“还有那些口口声声说来剿灭我们,最后收刮了一堆民脂民膏跑路的西离官兵。”
“‘我们’又是什么人?”伊人问。
“沙匪啊。”蓝田一脸得意。
伊人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到了贼窝了。
而更可笑的是,她的罪名被就是与沙匪勾结,难道冥冥之中,老天终究不忍心让她白白地背了这个名,却至死都没见过沙匪长什么样,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变故?
“你心里在骂我是贼?”蓝田显然比其它孩子敏感许多,伊人只是沉默了一会,他的脸色已然沉下。
伊人无语地望着他。
虽然没骂,可是沙匪确实是贼,这是事实。
伊人自小与伊志长于军伍,除了两国交战外,伊志也经常奉命剿匪,那些匪徒凶神恶煞、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伊人曾亲眼见过那些惨遭血洗的村庄――出生不久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甚至怀孕了妇女,无一例外,死相凄惨,让伊人整整吐了一月几乎吃不进东西。
对“匪”,伊人实在生不出好感,甚至在心底,是相当抵触的。
“你不也是朝廷的囚犯吗?流放那么重的罪……”蓝田低头琢磨了一会,又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是不是杀人了?劫财?”
伊人还是沉默。
(二十一)沙匪(8)
蓝田站起来,抱起双臂,自顾自道:“看你杀狼时的狠劲,以前一定杀过人吧?那匕首扎进去的时候,不仅力道到位,连半分犹豫都没有。挺熟的。”
伊人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抬头,定定地望着蓝田,目光渐渐犀利起来,“你一直在旁边?”
蓝田自知失言,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更理直气壮地回瞪了过去,“怎么?我又没有义务救你。”
伊人也并不责怪,目光清冷,无所情绪,相比之下,蓝田倒有点慌乱,“我说,丑八怪……”
“我叫伊人。”伊人淡淡地回答,收回了视线,“无论如何,谢谢你最终救了我。”
是啊,无论蓝田表现得多冷漠,多草菅人命,至少现在,她还活着。
他救了她,这是事实。
蓝田本来准备了一堆刺耳的话来讽刺伊人,没想到伊人表现得如此友好,他反而不方便发作了,有点讪讪地说道:“爹爹医术很高,他会治好你。刚才是吓你的,你没有毁容,就是敷了一层药,那狼血太热了,灼了你的皮肤。以后你好好地伺候我爹爹,我可以教你习箭。”
“好。”伊人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听到蓝田的话,也没有表现得怎么欣喜。
蓝田倒有点摸不清伊人的想法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讨厌样,也略略收敛了一些。
“还有,不准勾引我爹爹!”蓝田又重复了一遍这条禁令。
伊人又是一哂:她只想早点好起来,早点变强离开这个匪窝,勾引一个匪徒,亏他想得出来?
更何况,她才不要一个像蓝田这样骄横无情的儿子呢。
“我那么丑,你爹怎么也看不上我的。”看着蓝田一脸担忧,虽觉可笑,却还是出言撇清道:“蓝田,你今年十三吧?”
“我十五!”蓝田愤愤地反驳。
伊人抿嘴一笑:其实蓝田很单纯,随便激一激,就自报年龄了。
“你笑什么!”蓝田很快察觉自己被骗,有点恼羞成怒。
“我在想,怎么称呼你爹?”伊人悠然地转开话题。
“你可以叫我蓝叔,或者直呼我蓝非离。”话音一落,蓝非离已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推门走了进来。
(二十二)顾隐尘(1)
蓝非离看着并不像蓝田的父亲,而更像一个宠着幼弟的兄长。
他太年轻,太平和,脸上总是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声音也异常好听,像滑过田野的那一阵风。
伊人渐渐明白蓝田的担忧了:那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让女人动心的男子,如此温柔,而且儒雅可靠。
可是,她心里已经有贺兰了。
每次想起贺兰,伊人总能忆起那天在琼树下,贺兰雪站在漫天的飞雪里,回头,深深地望着她,然后扬唇一笑,那么美。
他应该听说了自己的处境吧,不知道贺兰心里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来这里找她?
伊人漫漫地想。
有时候希望自己一醒来就看见他,摸着她的脸,心疼地说:“伊人你受苦了”。有时候,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人世变幻如此不堪,相见争如不见。何况,贺兰也决计不知道她此时在哪里。
在蓝非离精心照料下,伊人一天好过一天,渐渐能下床走动了。
蓝田经常会来,但大多是有事找蓝非离,对伊人倒是爱理不理――好像还在为上次伊人骗他说出年纪而耿耿于怀。
“伊人。”到了中午,蓝非离又端着药碗,递到了伊人面前:“明天就可以把肩膀上的纱布拆除了,到时候可能会疼,忍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