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肯笑笑,收起白锡烟盒,“人鱼神出鬼没,体型没有抹香鲸这样大,不好追踪,此前也没有过清晰的拍摄先例,今天怕是不能。不过今天不过是试验,检查设备正常,拍不到也没关系。”
陈竟神色郁郁,克拉肯歪头朝没人的旁边吐掉烟,烟头也夹远些,矮身到陈竟面前,“陈竟,你就当是航行旅游,放轻松点。”他避开别人,用只有陈竟听得到的声音笑道:“陈竟,要钓鱼吗?”
陈竟疑心自己是叫克拉肯给哄了,可实在没办法援引证明。他盯视克拉肯片刻,终于是眉头一松,叫钓鱼勾走了,“钓鱼?怎么钓?能钓,有竿儿?”
克拉肯去找海员说了几句话,竟还真拿过来几套竿子。陈竟钓鱼不太熟手,不过正是新鲜,依照克拉肯的指导,弄好了把鱼线一抛,紧盯着藏蓝色海水,“人鱼也是鱼,克拉肯,你说我会不会钓到人鱼?”
可甫一说完,陈竟便直后悔。此话自然不过是他嘴门儿没把关放的狗屁,可他兴起,不小心把克拉肯当张盛这样的哥们儿。他在克拉肯面前压力太大,还在暗地里较劲,这样的屁话,肯定要叫克拉肯笑话。
克拉肯正在回应快艇呼应的消息,闻言看过他的竿头,果然喉头一笑,不过却低沉道:“你要是钓上人鱼,我马上叫船上所有人一块来帮你拉竿。你钓上的人鱼,就拿你的姓名命名,就像克隆羊多莉……人鱼陈竟,怎么样?嗯?”
陈竟明知这是玩笑话,甚至也许有点捉弄的意思,尽管以克拉肯的口吻,完全听不出来,但陈竟还是叫克拉肯说得心神一晃,“那我岂不是扬名立万了?”
“光宗耀祖。”
“……”克拉肯对中文的熟悉程度,已堪比中国人,也许这就是语言天赋。
小二十分钟,陈竟钓上他第一条鱼,约巴掌大,“……这是什么鱼?”
“竹荚鱼。”克拉肯用一种“这非常好”的口吻说,“味道不错。你可以把它送到你的晚餐餐盘,也可以制成标本,留作纪念。”
但刘杰也在甲板上工作,与陈竟不远。待克拉肯去处理事宜了,刘杰才过来小声地同陈竟说:“野生竹荚鱼不太好吃,就算了吧,这种鱼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村里五元两条。”刘杰稍作犹豫,“不过你这鱼太小,可能卖不到五元两条。”
陈竟:“……”
马林
“进化号”航速降到最低,今日的鲸脊拍摄设备安装与水下机器试点也大获成功,已拍摄到了质量较高的抹香鲸的海下声学影像。
航线邻近千岛海沟,海沟这样深邃、险峻的地势尤得巨型乌贼的钟爱,人鱼与抹香鲸同为巨型头足类的猎食者,在理论上也有出现在这片海域的可能性。
在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人会不会也在人鱼的食谱上呢?而且具有较高的优先级?
陈竟仍没法确定昨晚的梦到底是杜撰的,不论是他杜撰,还是莱妮语焉不详的说的某某的杜撰,抑或根本是真实的,因而只能默默地听着甲板上研究人员们的激烈讨论。
入夜收工,大家都兴致勃勃,连刘杰也因为拍摄设备和机器试验超出预计的顺利和成功,变得活跃了一点。临收工,几个海员与闲下来的研究人员也一同和陈竟一起甩竿钓鱼,给晚餐加了几道新鲜海鲜。
陈竟心里头压着事儿,钓鱼更所获甚少,架着竿子半是思考他爷,半是听甲板上几个日本水手同一起钓鱼的科研人员,用生疏的英文交流自己过去的捕鲸经历和日本“八百比丘尼”的人鱼传说,绘声绘色地说人鱼可是好东西,我们国家就有吃了人鱼肉而获得长生的名人呢!
几个日本水手说得煞有介事,好似真有这一码事,八百比丘尼在历史上确有其人,陈竟听得心道:“他妈的,那看来秦始皇早早死了,就怪徐福没在你们东瀛找到人鱼。”
这种传说故事,比人鱼存在还要更不贴谱儿,可相信的人竟有不少,不然他爷也不会坐“捉龙号”下南洋。
看来嫌做人寿命太短,做梦想长生不老的人还真不少。
听到日本水手说起人鱼肉的滋味,陈竟把钓来的小鱼往海里一倒,就收竿儿回去了。
当夜睡前,陈竟好一阵胆战心惊,打开上锁的柜子重检查一遍,确信他爷的日记本子已锁在里头,小木瓶也塞裤兜里,裤兜拉上拉链,才往床上一躺。
本是打算今晚索性不睡了,可熬到三四点钟,陈竟还是两眼一闭,再会周公去了。
翌日,陈竟伊醒,心脏一阵疾跳,终于鼓足勇气,两眼一睁——还在“进化号”上!
陈竟陡然打床铺上跳起来,见刘杰没醒,才放轻动作……他掌握住不做噩梦的方法论了!果然是他爷的日记本子作祟!他妈的,这不坑孙子吗?!
陈竟往裤兜一摸,小木瓶也还在,更是安上加安,不能再安。
如不是在海上,他真想去庙里求个符,给他爷的日记本子封上。当然,他仍旧是无神论者,但不论黑猫白猫,能捉耗子的就是好猫……这是难能可贵的实用主义精神。
陈竟人是阴天转暴晴,可晨会结束,却又叫克拉肯给留住了。克拉肯看着他,眉头皴顿,“陈竟,好好休息,不要熬夜。”
陈竟有苦难说,叫克拉肯去一九三零年南洋喂鱼,克拉肯夜里也睡不着。可关心是好关心,他也不托词,连连称是。
昨日陈竟新排了日程表,虽不过是给专业人士抬抬设备、记记数据,打喽啰工,可聊胜于无。陈竟正要道别,前去报道,克拉肯看了眼手表,淡淡道:“今天的研究你不用参与了,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