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此之外,陈竟还注意到华真思与周子强十分熟稔,今日不过是“进化号”出发的第二日,华真思却似乎与周子强相识已久。不过当然不是男女关系的熟识。
掠过会议室,陈竟压低声音,奇怪道:“克拉肯,这次登‘进化号’的学者在登船前都是认识的吗?”
“你是说谁与谁?华真思和周子强吗?”
陈竟没有明说,可克拉肯仍洞悉出他的言外之意。与聪明人说话,不外如此,可克拉肯的洞察力,已令人吃惊,甚至心生不安。陈竟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们两个?”
“我猜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是你记得住名字的。如果一个人你没有记住他的名字和长相,我猜你也不会注意他的言行举止。”
事实正是如此,陈竟虽没傲慢到大言不惭,说白人都长一个样子,也不是分不清,可事实上,截止“进化号”第二日,的确只有华真思与周子强两张华人面孔是他记住了的。
陈竟陡感压力,同为男人,体格上的原始压迫性犹叫人心生不服,甚至轻蔑,可阅历、见识、心智上的洞察,却会叫人一败涂地。
这较量的强压如影随形。陈竟肚子里头憋火,不过仍是做面子工程的好手,笑哈哈地说:“就算都认识,也不稀奇。毕竟都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人偕行取餐。克拉肯挨近陈竟发顶,压低声音说:“阿尔弗雷德极地与海洋研究所也是这次人鱼项目的重要合作方。”
阿尔弗雷德极地与海洋研究所正是华善明任职为所长的德国研究所。陈竟虽不清楚本次人鱼项目的立项始末,部分信息属于保密信息,不过猜也猜出来了,华院士亲儿子和亲学生都来了,能没关系吗?
陈竟摸不着头脑,“周子强不是那斯克……斯克斯……”
“scripps。”克拉肯说,“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与华善明没有关系。但周子强是华善明的学生。”
克拉肯同陈竟坐在对桌,有条不紊地与他诉说:“在‘进化号’上的阿尔弗雷德研究所研究人员和华善明的学生也不只一两个,不过我猜你兴趣不大,就不一一为你举例了。不过如果你对‘进化号’上的人际关系感兴趣,我可以给你大致说一说。”
在“进化号”,中国话成了某种加密语言。克拉肯去取来两杯苏打水,递给陈竟:“陈竟,喝苏打水吗?”陈竟心道:“我不喝,你还能喝两杯?”道谢接来,见是淡口海盐味的,如不是柠檬片,会叫陈竟联想到海水。
“本次项目的参与人员基本是来自于本次项目的三个合作方,其中两个你已听过,正是达华氏基金会和阿尔弗雷德研究所。”
陈竟等了半晌,却不见克拉肯说第三个,不由奇怪道:“那第三方呢?”
克拉肯淡淡道:“第三方的组成人员相对来说更复杂,是一个与海军研究有合作关系的国际海洋科考组织以及该组织雇佣的第三方人员。‘进化号’上的船长、轮机长,这些海员都属于雇佣人员。”
海军研究?陈竟眉头一皱,正要发问,华真思却不赶时候地也从会议室到餐厅了,人且未到,热情已达,“古斯塔夫教授?正好我有问题要请教您!”他也没落下陈竟,同克拉肯打完招呼,东道主似的拍拍陈竟肩膀,“‘进化号’的初体验怎样?酷不酷?”
餐厅陡然热闹起来,陈竟挨不上号,克拉肯叫人围着,陈竟离克拉肯太近,左耳朵吵完右耳朵吵,吃了几口窝囊气,索性端盘换了张桌,一下子清净了。
不过除他以外,另有一人也在角落用餐。陈竟抬头,恰与周子强对视,周子强向他点点头,陈竟给个笑脸儿,正抬手要招招手,但周子强竟已吃完端盘子走了,叫陈竟落个没趣,改摸了摸鼻子。
虽他不会同女人打交道,但约是脸的缘故,打小他还是挺受女人欢迎的。只不过在“进化号”,迄今算同他打过交道的两个女人,一个早已过了小女孩心性不坚的年龄,另一个……大师饶了他吧。
陈竟回首自己这二十出头的人生,头回觉得挫败,心道:“他妈的,总打光棍,也不是办法吧?”鸟学校,光棍一捉一大把,不论男女,绝非他独例,一年仨学期,哪儿有空谈恋爱?
他心生不满,可突然余光一扫,见克拉肯也正抬头望他。不过只是恰巧的意思,克拉肯淡淡的目光在他身周逡巡了一阵,便继续同围着他的学者们商讨研究了。
陈竟打一寒战,赶紧往盘子里擓几勺,喝完苏打水走人了。
按照项目计划,约在第十五日进入白令海,渡过白令海峡,进入楚科奇海,正式进入北冰洋。今日是第二日,已进入太平洋西北部,邻近千岛群岛。
下午两三点钟,“进化号”航速果然慢下来,追踪芯片显示“爱丽儿”族群已在百海里海域内。“进化号”体型太大,为不干扰“爱丽儿”族群的正常洄游,再驶近些后,会放下两艘快艇,搭载海员与研究人员,在鲸脊上吸附深海拍摄设备,同时下放水下机器人,跟随、拍摄鲸群。
陈竟不过是帮着抬抬东西,待快艇下海,轰地开出,陈竟眼见太平洋上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心里头挂着的却仍是他爷日记本子的那码事。他面色微阴,见克拉肯也刚忙完,方从白锡烟盒中抽出支烟。
他走过去,“克拉肯,那什么无人水下机器,真能拍到人鱼吗?”
克拉肯递来支烟,约是惦记他爷大了劲,陈竟下意识要接,不过幸好紧急缩回手来,“我不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