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然道,“我既然亲身来了这世界,就不曾设想还会有往后。”
”会有的。“玖言轻轻道,”我怎舍得主上你陪我去地狱。“
黑色的浊气再也无法掩饰,从天的那一端晕染开来,弥漫笼罩了那株香樟树,树叶转眼颓败。
”这个世界,我三月前便已经来过一趟,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曼珠沙华的花海与明朗的蓝天,只有颓然浓烈的漆黑与荒芜。自那时起,我知道主上恨我,纯粹的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我从来不惮你的恨,也可以装作不知一切,看着你同我逢场作戏,卑鄙的占据你的妥协。更知道,等这场戏演完,落幕之时我就会被你舍弃在荒芜的地狱。”
明明是笑着,墨绿色寂然奢华的眸中,却渗着极沉极沉的暗黑,“我答应主上,不会活着回来的,所以乖乖离开好么?”
”我自踏入这片土地,便不打算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若是她独自离去,彼岸世界必当开启一丝裂缝容她通过,那便是破绽。
汐然平静的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个玉白瓶,抛给玖言,“这是你主上宸雅最后一缕精魂,算是帮你完成最后一个心愿,也算是我欺骗你的一点补偿。”
话语将落,便听得“砰”一声闷响,瓶身在玖言的手中尽裂,随着玉白的渣滓从手心碾磨掉落,那点精魂亦随之黯淡。
汐然惊愕的睁大眼,连呼吸都滞了滞,难以置信的看清玖言脸上毫不掩饰的嫌恶,抬眸对上她视线时又转而平淡,笑笑道,“那便多谢汐然主上的厚爱了。”又避开汐然久久愕然的神情,“我原不想让你瞧见如此不堪、背叛自家主上的场景,只不过现在若是不做,往后我也没那个机会了。”
抬起一手,指向天际黯淡月光所在之处,“那便是空间的薄弱之处,两颗皎月珠融合最是相斥的地方。我本元素之体,如此境界还是能看出的。我不会逃,但是主上若是留在这,现在还活蹦乱跳着的小银和悠辰,立即就会变作一具死尸,我可以不在乎他们,就看主上会不会在意。”
“你……”汐然说不出话来。
“我待主上从来都是真心,但亦做过许多污浊之事,纵是违心,可事实摆在面前,如今的辩白却是无力了些。我可以逆天吞噬神格,挣脱契约,却没法换一个时光回溯。”月光所在的空间,自发分出一道幽蓝的光口。
托住汐然的腰身,在其额上轻轻一吻,温顺道,“主上往后若是遇见一个喜欢的男子,我希望他至少同我有一处的相像,这样我也可以安慰自己,主上没有将我忘得彻底。”顿一顿,“如此,也总好过主上一个人寂寞。”
浑身的力道被瞬间抽空,汐然毫无抵抗之力的瘫软在他怀中,连说话的力道都无。
玖言动作轻柔的将汐然放在万千聚集承接的花瓣之上,最后的最后,不过轻轻抚着她的眉眼,低低道,“我恨您,主上。”
如果我是甘愿寻死的,您肯定会放不下的罢……
“我恨您。”
☆、玖言番外(上)
一间逼仄的冰屋,一件旧色的麻衣便是我所拥有的一切。
星辰在离开之前曾对我道,要我独自一人好好的活下去。
她这话说的莫名的很,纵没有明说,但她离开便就是抛弃我的意思,意味着我的生命再与之无关。
星辰走的时候,我没有感到多悲哀。过往的七年无数次的被驱逐,她满身伤痕的同时,也不再一如既往的紧抱着我。
一次被恶魔族逼落悬崖,她爬起身的第一瞬便是死死的扼住我的脖子,哭声凄厉问我为何要来到这个世上,毁了她的一切。
可我怎知道呢?
于是安安静静的问她,“星辰,你要不要把我杀了?”
那是她第一次将手脚骨折的我遗弃在山间。
可我还是找到了她,也便有了后来接连三次的抛弃。每回都是我主动去寻的她,看她一瞬因后悔愧疚而崩溃的泪眼,我甚至会觉得她依旧还是爱着我的。
但这次她平静的离开,平静的嘱咐我不要再去寻她,我也头回意识到,即便是血缘至亲,我的生母,情之一字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握在手心中时,说散便散了。
她是真心要抛弃我的。
我听话的呆在冰屋中睡去,不知时间的概念,直到有人将我抱起,暖暖的体温熨烫在我的心口,一阵阵的疼,浓烈得不切实际。
“唔,是狐狸么?”那声音压得低低的,柔和之余却带着一丝萦绕不散的冷清,将我混沌的神思一点点拉回现实。
“回主上,这兴许是一只雪狼。”
我睁开眼,望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点漆如墨。她的手臂将我圈着,墨色的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瞧上去很安静。
望着我睁眼,她漂亮的眉眼挑了挑,“哪有这样瘦小的狼。”
身后月白清雅的男子温柔的笑笑,“主上说是狐,便是狐罢。”
女孩静一阵后伸手,摸上我的耳朵,似是觉得手感不错一般揉了揉,朗朗道,“容尘你不是说要去拿个情报么?那便去吧,我在这呆着,天黑之前要回来。”
我以为她会就这样将我抱着,哪知等那男子离开之后,她便将我搁在冰床上,拿毯子盖着,自己出去了。
当那体温一被抽离,我只觉彻骨的寒冷,忍不住的凑上去咬住她的袖子,想让她别走。女孩回过头,忽而轻柔一笑,融在阳光中竟至于刺眼,“听闻狼族中大多为白眼狼,怎么都同人处不熟,没想你却是很黏人的么?”温暖的手心抚上我的头,“听话,在这呆着。”
我想我是想随她出去的,可还是在门前止了脚步,只因为她抚着我的头,温和道过一句要听话。
星辰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暖心的话,我们的相处除却沉默就只有她的哭泣与抱怨。类似于笑容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在是漂亮得让人心疼。
我等着,从清晨到午后,再到入暮。
那素衣男子推开房门进来,略作讶异的打量一番空荡荡的冰屋,脸色微变的再度出去了。
洞开的门猎猎往里灌着冷风,我走到门口,突然就开始害怕了。
怕那男子出去寻她,若是寻着,那他们必当不会回来了。若是没有寻着,在这样的雪林中,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的渴望着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暖,并抱着那样小心翼翼的心态,等着汐然回来。
纷飞的雪落下,在门口积了厚厚的一层。簌簌的雪声中,我感知到的一只小小的手抚上了我的耳朵,揉了揉,或似轻柔的想弄醒我。
容尘又似是说了句什么,汐然才将我从门口的雪堆里捞起来,搁在臂腕处,拿一件什么物事将我裹得严实,手上还有浓浓的血腥之气。
我被那血腥之气惊着,睁了眼。
“这地方大型的猛兽不少,难怪你一只小狐狸活不下去,可要同我一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