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一愣,一张老脸难得露出疑惑神色,“你当年就已查出毒源?”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后,秦昀轻轻笑了。
窗牖遮住外头的月光,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印着夜的暗影,显出十分的狰狞。
他缓缓说道,“是的,高宗的毒源,就在他那块随身的羊脂镂空雕螭龙玉佩上。那玉长时间浸泡在特调的凤仙花汁液中,早已吸满毒性,贴身佩戴如同慢性服毒。”
“我马不停蹄赶到漳州,从愍王身上取回玉佩,捏着高宗中毒的真相,正准备上陈天听就遭巨变,神宗有意偏袒徐乔,想以一个错杀息事宁人。所以……我收起了真相,就等着看神宗也尝尝中年丧子的悲凉。”
秦老先生声音低了下来,“只是,那玉佩我已将它与妻儿骨灰一同入土,不知为何它竟又改头换面,出现在顾悄身上。”
“什么?!”顾冲闻言,心下一凛,“你的意思是,不仅早就有人察觉他的身份,甚至还想叫他以一样的方式去死?”
“正是如此。那孩子养不活,不是病,不是铁岭的寒袭,而是一样的……毒。”秦昀叹了口气,“这个局暗处之人筹谋近四十年,屠刀正对的从不是哪派哪支,而是整个大宁王室。”
“呵,原来这才是神宗既往不咎、启用旧臣的根由。”顾冲笑了,“果真是帝王无情。”
失道者终将寡助,秦昀不置可否。
他指了指房间一侧的书桌,“那里是我这些年的手札,就劳烦你替我交给顾家小子吧。虽然我很想亲自扬恩师的小学之道,可也不得不服老。咱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更应该做的,是替年轻人扫平阻碍,许他们一个天高海阔。咳咳……”
这些顾悄自然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老父亲不久后也要离开他们。
*
二月廿二,又是一轮旬考。
顾劳斯对这次小考尤为上心。原因无它,他要借这个机会忽悠他的种子学员2号、3号,凑人头陪他一道县考。
宁太。祖熙元十二年,颁布《科举成式》诏令天下,为各级科考定下死规铁律。
其中入门阶段,明言“凡县士子参加童生试,需向官学提供亲供一本、保结一份。无过犯方准进场,有败伦而失检者,保结人与县官各有其罚。”
保结之法,无外乎里老邻右、县学禀生、进士出身作保,抑或考生五人互保,任一即可。
奈何这么简单的小事,落在顾悄身上,就成了件不可能的事。
实在是他废柴纨绔之名,人尽皆知。
知更几乎是跑断腿,休宁也没有一人胆肥,敢替他写这保结状子。
最后还是老父亲看不过眼,勉强揽了这差事。
可是现在他爹撂挑子了!顾悄哭唧唧。
眼见着县考报名即将截止,顾劳斯只得将主意打在最后一法上。
能怎么办呢?只能诓四个冤大头跟他一起考了。
将小班午课交给顾云庭,顾劳斯踩着点匆匆赶到内舍时,顾悯正念完考题。
正是《大学》选段墨义,外加一篇书论。
咳,大约类似于现代的文言文翻译+命题议论文。
顾悄扫了眼作文题,乱蹦的小心脏安稳揣回肚子里。
——虽然他是临时抱佛脚,但也不偏不倚,押中了顾小夫子的题。
这下,他对说服原疏和黄五,又多了几分信心。
押题这事还要追溯到几天前,顾悄正在黄宅养病。
黄五携原疏急匆匆赶来,两人一个唉声叹气,一个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