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扫视了所有人一遍,等着大家都反思过了,才开口道:“噶礼啊,朕有个奏本给你看。”
梁九功立马下了台阶,双手捧着奏本递给噶礼。
噶礼一愣,抖着手接过来,才看了两眼,就脸色发白,两腿发抖。
康熙笑着道:“你指责他人不孝,可你自己呢?你母亲亲自状告你在食物中下毒,意图弑母,你该如何解释呢?”
“臣……臣……”噶礼支支吾吾地跪下来。
“冤枉?”康熙帮他把话补完整,嘲讽的。
“臣知错。”噶礼现在哪里说自己冤枉呢,奏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还有他亲娘的手印,就算是想要叫冤,他也没个由头。
“弑母,实属大不孝罪过,其罪当诛。”康熙语速缓慢,确实十分有力度,他幼时仰仗太皇太后抚育,最重视孝道,最不耻这些忘恩负义之辈。
“罪臣罪该万死。”噶礼叩首道,“罪臣一时间鬼迷心窍。”
“一时?”康熙笑着道,“你为官数十年,所到之处,百姓怨声载道,这也是一时吗?”
噶礼息声,哆哆嗦嗦。
康熙不欲多言,对着梁九功挥了挥手指。
梁九功上前一步到宣旨,中气十足,“……内阁学士、右副都御史噶礼放纵官吏虐待百姓,与霍州知州李绍祖、太原知府赵凤诏、平遥县县令王绶等人,放纵属员虐待百姓,征收钱粮之时加收火耗,弥补大同、临汾的亏空,余银四十万两据为己有,假借修祠堂、寺庙为由,强逼百姓纳捐,勒索富商……罪行属实,涉案之人一并移交刑部,严惩不贷。”
李礽在一旁听着,康熙此人真是不一般,犯罪铁证在手,也能忍到现在才出手,换成他,早就把人按死了。
不过,康熙现在才动手,显然有更大的谋算。
果然,康熙站起身,顺着台阶往下走,李礽向前一步,搭了把手。
“之前,东有小岛,西有噶尔丹,左右掣肘,时局艰难,好在全国上下一心,克服困难,然国库不支,朕想着八旗是跟着祖宗打过江山的人,自然能更体谅朝廷的艰难,然,让朕失望的是,只是延迟而已,你们便闹个不停,先是背地里抱怨,而后竟然将矛头指到了保成的身上。”
康熙走得很慢,恰是如此,给人一种力下千钧的感觉,“与其说你们在针对保成,不如说你们在借此表达对朕的不满,都说斗米养恩,担米养仇,真是如此。”
“然,朕念在事出有因,不予追究此事,但你们却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甚至把污蔑保成作为报复朕的手段。”康熙语气沉痛,“前些时日,阿兰图察侮辱太子在前,你们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这件事扣在太子的身上,为一己之私,置太子名声于何地?”
噶礼脑袋恨不得扎进地里,心里还有几分怨气,这事儿又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为啥就他一个人跪着听?
“朕也曾警告过你们,明里暗里提醒你们,但你们屡教不改。”康熙怒斥道,“私底下,与其他皇子联系妄图颠覆太子之位,颠覆大清,简直是乱臣贼子!!!”
康熙的声音威严有力,听得人肝儿直颤,尤其是这种秋后算账的时候,大家都在回想自己有没有犯错。
“皇上息怒。”
哗啦啦地一下子跪了一片人。
“朕要如何息怒?八旗,与祖宗一起打江山的人,如今却为了一点点利益在朕的心窝子上捅刀,朕想着便吃不下睡不着。”康熙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
毕竟还是病过一场,康熙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李礽上前,正欲扶着康熙坐回去,却被康熙抬手止住。
“从前,八旗不事生产,是为了保证精锐的战斗力,可你们瞧瞧,对战噶尔丹时打成了什么样子,朕念着旧情,未曾大肆追究,可你们倒好,事毕,便对朕心怀怨恨。”康熙道,眉宇间带上了狠戾,声音阴沉。
对噶尔丹作战之时,打成那个稀烂的样子,康熙只罚了主将,其他人免了责。
这个处理办法确实是他念了旧情,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背刺,而这刺恰好刺中了他最柔软的地方,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稀稀拉拉地响起了几声“臣不敢”后,就没人敢再说话。
“然则此事也怪朕,因循守旧,不思进取,才导致八旗腐朽至如此地步。”康熙转身,背着手,看着这群臣子,半晌,呼出一口气,道:“所以,朕痛定思痛,做了决定,自今日起,八旗制度与功勋制度相结合,且不再享有世袭罔替,子孙后代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这话彻底颠覆了先前的八旗制度,好在康熙没有做绝,没把全员都逐出籍贯,只是说后代不再享有先辈的功勋福利,但依旧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八旗,在朝中几乎占了一半以上,此时咋然听到这个结论,几乎都惊呆了,一半无法接受,一半已无所谓。
沉寂了几秒后,朝堂里面一下子炸开锅,议论的声音沸腾滚动,嗡嗡声不绝于耳。
康熙在太子的搀扶下坐回椅子上,由着他们讨论了一会后,才清了清喉咙,下面的声音慢慢沉了下来。
康熙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搭着膝盖,淡淡道:“你们要是有意见,就大声地说出来,说给朕听听,说给在场所有人听听。”
话是这么说,可谁敢真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呢?这不是触霉头吗?
而且,这时候,大家也看清了——皇上之前由着那群人闹腾,说不定就是动了收拾人的心思,回想起来,与噶尔丹的那一仗那么惨,皇上没有当即爆发,就已经埋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