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肉带回去,他们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韩家,看见他们带回来的全是瘦肉,连韩奶奶都忍不住叹息一声,“谁抽的,手太臭了。”
楚酒酒“”
呜。
冬天,虽然下过雪,但这里的温度还远没有达到零下,今年春节来得晚,如今都是二月份了,正是马上就要春暖花开的日子,大家把肉拿回家,一般都是先想方设法的做熟了,尽量把它们留到年三十那天,然后再大家一起吃。
当地的做法左不过就是烟熏、盐渍、风干,而韩奶奶就厉害了,她会做火腿。
本来是没想做成火腿的,无奈楚酒酒手气太差,恰好韩生义要去大队长那领早先许诺过的大骨头,顺便,她给了韩生义几毛钱,让他买一根猪肠衣回来,韩生义去了,回来以后,他不仅带回了两根大骨头,还有两头猪的猪肠,自然,上面的肠衣也被他带了回来。
大队长没要钱,这些就算是村里送给他们的年货,犒劳犒劳为村里忙碌了一年的韩生义。楚酒酒闻到猪肠的味道,顿时跑了出去,韩奶奶倒是不嫌弃,她还挺喜欢这东西的,洗干净以后,她切
成段,准备晚上做溜肥肠。
那边的锅里煮着猪大肠,这边,韩奶奶还在不停的搅肉馅,快搅打将近半小时,韩奶奶看见已经全都黏在一起,变得十分上劲的猪肉馅,她满意的点点头,拿出一个漏斗,开始往肠衣里灌肉馅。
韩奶奶灌肉馅的时候,楚酒酒就在她对面,托着肠衣的尾巴,按照韩奶奶说的,隔上两三寸,就用绳子把肠衣栓紧。
楚绍在那边看着火,韩生义出去找韩爷爷了,现在韩爷爷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硬朗,身体变好,他在家里就闲不住,只要有时间,就跑出去遛弯、欣赏青竹村的风景。
柴火毕毕剥剥,屋子里开始变得暖和,楚酒酒望着韩奶奶熟练的动作,不禁艳羡道“韩奶奶,你怎么什么都会呀,太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奶奶。”
韩奶奶被她捧的笑了一声,她继续盯着漏斗,可能是年关将近,韩奶奶今天心情不错,便跟楚酒酒说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
“我小时候,家里比现在还穷,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人,每个人都吃不饱,那时候我爹要出去挣钱,我娘身体又不好,我是家里的大孩子,自然什么都得干,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个道理呀,你这辈子是不会懂了。”
楚酒酒听了,她好奇的问“那韩奶奶,你是怎么跟韩爷爷认识的”
韩生义说起过,他们家祖上辈辈都是农民,可在韩爷爷身上,楚酒酒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年轻时就种过地的人,他身上有种儒雅亲和的气质,在楚酒酒的想象里,她总觉得韩爷爷年轻时应该是个意气风的书生,就像徐志摩、胡适那样。
回忆起自己跟韩爷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韩奶奶垂着眼,出一个模糊的声音,也不知道她是笑,还是在冷哼。
“年轻时候,我在一家法国佬开的餐厅里当洗菜工,有一回,我忘了从后厨走,领班看见以后,对我又打又骂的,你韩爷爷正好在那吃饭,把我救了下来。”
楚酒酒听的满脸都是姨母笑,她长长的哇了一声,“英雄救美呀。”
别看韩爷爷现在是这个德行,他年轻的时候,那可是
京城炙手可热的风流公子,他有才华,有人缘,即使家族不够强大,没有背景,他也是那些贵族小姐眼里的香饽饽。
韩奶奶当初,就是被他英俊的笑迷了眼,才鬼迷心窍,一门心思就是要跟着他。
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傻,韩奶奶嘴角无意识的翘了一下,然后说道“他算什么英雄。”
说是这么说,但连楚绍都看见韩奶奶脸上的笑了,他好笑的转过身,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
楚酒酒听上瘾了,她还想知道更多“然后呢然后呢韩爷爷救了你,然后你们就结婚了”
“没有,”韩奶奶回答,“那时候我才十六岁,他都二十四了,他忙得很,每天都在跟不同的鬼子交涉,不让他们占咱们中国的便宜。别看你韩爷爷一辈子没扛过枪,但他也为新中国出了不少力,总之,他要工作,我呢,我也想多学习,后来我去女子师范上了几年学,毕业后,我俩才结婚。”
楚酒酒瞪大眼睛,“韩奶奶,你也是教授”
韩奶奶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说。跨越将近百年的代沟实在是太庞大了,在韩奶奶年轻的时候,进入师范大学,出来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老师,而是各种文职人员,然而在现代,大家就默认了去师范学习,学的是怎么当老师。
“我哪当的了教授,我在学校的成绩一般,出来以后,因为家里的事情太多,我都没怎么工作过,后来还是孩子大了,我才在妇联干了几年,也是沾了你韩爷爷的光,人家知道我是他媳妇,才请我去干的,要不然,哪轮得到我啊。”
说到一半的时候,韩爷爷和韩生义推门进来了,听到韩奶奶的话,一开始他俩还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搬了马扎过来,坐下以后,韩爷爷突然听出来,韩奶奶这是在讲她年轻的事。
诧异的看向韩奶奶,韩爷爷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外星人一样。
韩爷爷的父亲是农民,晚清的时候因为民不聊生,愤怒的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冲进了城,不管是运气好、还是他真的有实力,总之,他混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
头头,再后来,有了两个儿子,儿子们还没长大,他遭到敌人暗算,不幸身亡。而韩爷爷的大哥走了跟自己父亲一样的路子,参军报国,没几年,他牺牲了,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一家两个烈士,这层背景,确实给韩爷爷的仕途增添了不少助力。
所以,他一开始的就很高,不存在别人那种白手起家,奋斗十好几年,才终于有点起色的故事。只要提起年轻的时候,就免不了说起一些敏感的话题,而别人听着听着,也就能推出他们过去是什么身份了。
以前的韩奶奶对这个讳莫如深,严禁韩爷爷跟韩生义对任何人说这种事,可今天,她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规矩。
然而再看看自己周围,亲孙子低头默不作声的剥蒜,楚绍撑着头,一边听,一边盯着灶膛里不断跳动的火苗,而楚酒酒,她缠着韩奶奶,不停的要她继续讲。
韩爷爷摇摇头,宽慰的笑起来,他走到一边,去收拾被楚酒酒弄乱的床铺。
人人都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没人会防着自家的孩子。
1967到197o,算起来,他来到这已经三年了,以前的他,总觉得下放是他人生里经历过最苦的事,可现在看来,祸兮福所倚,能用这种方式认识楚绍和楚酒酒,这段经历,也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嘛。
看着床单上被楚酒酒不小心遗漏的一个江米条,韩爷爷悄悄扯起嘴角,如果韩奶奶能看见,她一定会十分惊讶。
因为,这是韩爷爷年轻时才有的笑容呀。
温润、愉悦、且没有杂念。只有这种笑容,才能令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体会到什么叫做怦然心动啊。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腊月二十七,宰鸡赶大集,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而到了二十九,这个年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在韩家,楚酒酒看着韩爷爷给大家写春联,因为他写的字太好看,有几个村里人还来请他写,人家也不白请,会送他一把花生,或者一斤酱菜,有个人家很大方,直接送了韩爷爷两个印着红点的白面馒头。
邮局就工作到二十九,楚绍和楚酒酒下午赶到邮局,给远在部队的楚立强打了一通电话
,初一的时候邮局就关门了,他们只能提前拜年。
挂了电话,楚酒酒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冯如意,冯如意收下,转手又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块的压岁钱。
冯如意太大方了,非亲非故都能给她这么多钱,楚酒酒高兴的回到家都在笑,搞得一旁的楚绍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平时是不是太抠门了,以至于楚酒酒变成了这个样子。
楚家和韩家过年自然是一起的,大年三十,楚酒酒在楚绍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戴上了几个月前楚立强寄过来的东西,一朵拳头大的大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