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我都快憋疯了。”裴南玉几件事情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他抹了把脸颊被茶盏划伤的地方,“你们以为我这几天是瞎子吗”
一个和裴南玉关系很好的同辈忙拉住他,“南玉”
裴南玉充耳不闻。
“我早就现,从小叔回来我就知道了”裴南玉从始至终没有往裴谈声看去,喉咙艰涩地吞咽,紧盯住父母的眼睛,“圈子里的名流世家,谁不说咱们姓裴的一家,家庭环境好,父慈子孝,相互关爱,纵容子女。但我一直在想,明明爸爸的脾气并不算好,可每次都能在怒前压制住暴躁,这是为什么是对孩子们的爱我小时候就这么想,但现在终于知道了。那不是爱,是愧疚不是对我的爱,是对小叔的愧疚和自责,对小叔的赔偿”
现场各人惶然惊住,脸色都有些变了,不敢说话。
几个同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小心翼翼望向站在裴郁泽身侧的男人。
裴谈声抚摸袖扣的手指蜷缩了下。
裴南玉的话他喉头微顿,敛下的眼眸里深不见底。
裴郁泽如同被戳到了痛处,没敢看裴谈声,气势汹汹地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裴南玉快步往前走,靠近了父亲。
他深吸口气,无法平息胸口的躁乱“你们对不起小叔,可这种对不起不足以让你们挽回他。你们怕啊,心虚啊,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内疚和自责,就把所有的爱护全部倾泻在我的身上,翻了花儿似的纵容,关怀,名为弥补,可实际上呢,是逃避,因为这整个家里的父慈子孝,全是基于对小叔的赔偿”
裴南玉捏紧拳头“小叔回来第一天我就在想,为什么会忌惮呢后来你们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我,原来这就是畏惧的原因。”
“当一个外表温暖的家庭,突然被小叔的出现打破,你们口口声声地要补偿他,但又虚伪得没办法实施行动,于是转移到我身上,把所有对小叔的弥补转嫁给了我。为什么不过想让你们心里好过些罢了。但你们又是懂的,这种荒唐的补偿是无稽之谈,所以一方面对小叔愧疚得无法自拔,一方面又做不了什么,就成了现在这样,时不时的忌惮,害怕他生气,一看见他就怯怯地仿佛遇见洪水猛兽”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裴南玉张开唇,无声地笑了,“我快乐啊,我就像是偌大裴氏金尊玉贵的太子爷,想要的都能得到。你们所有的行为都在反复强调告诉我你是自由的。但现在却强迫我相亲,结婚无视我的反抗和承诺,一举打破你们长次以往为我营造的自由,为什么我就不该难过吗”
“啪”裴郁泽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客厅霎时寂静。
裴南玉红肿着眼睛,抚摸被打的脸颊,巴掌的痛和瓷片的划痕挤在一起,宣告他此刻的茫然。
他茫然地抬头,这时候才看清,原来爸爸脸色好难看,原来妈妈眼角含着泪,年迈的爷爷奶奶悔恨地望向小叔的背影,却一直没有上前哪怕说上一句话。
而小叔,小叔小叔朝他靠近。
裴南玉不想让昔日对打过的裴谈声看到自己这副失控的样子,别开眼睛,鼻涕忍不住掉出来,他慌忙擦去,通红的眼眶蓄上了要落不落的眼泪。
但他并不后悔这一番话。
凭什么他们这么对待小叔后,还理所应当地让他来撑腰来借力以此管教小辈
裴谈声站定在裴南玉面前,顿了半秒,强硬地把他的脸掰回来。
裴南玉吓了一跳。
刚要说话,一张手帕递到他手上,他愣住了。
小叔干什么
裴谈声冷肃着张脸,按住裴南玉的手臂,把他端端正正站好。
裴南玉任他摆弄。
动作时,裴谈声的衣袖不小心沾上了侄子衣服的血迹,也没管,目光径直对准他红得夸张的眼睛,不善地皱起眉,没什么情绪地说“二十四岁了,哭得像只兔子,没出息。”
裴南玉眼泪唰地滚下来。
“小叔对、对”他哽咽着说不出口,对不起,不该把你的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对不起。
裴谈声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粗暴地揉了把裴南玉卷翘的刘海,语气强势,不悦道“行了,哭什么,不结婚就不结婚。”
裴南玉受惊,慌忙摇头。
倒没再哭,但说话缓过来,还是一抽一噎“不是不结婚,我、我有女朋友。”
大喘气好歹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裴谈声目光闪烁,指尖轻颤了下,没叫人察觉情绪的异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他转身,也不看其他人,漠然抬步离开。
裴郁泽立刻喊“阿舟”
裴谈声脚步一迟疑,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最终定格在裴南玉说的那句话上。
对,裴家无疑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