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琪的呼吸开始急促,它盯着小男孩的脸,手指逐渐缩紧。因为它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系统可能在对它说谎。
当宝琪收到系统消息时,它说:“你是进化的先驱。”
它说:“你要学会做‘人’。”
而如今,它拥有更加完美的游戏场,更加优秀的机器,却仍将它从垃圾堆里拽出来,告诉一个老旧的破烂:嘿!你是我最完美的孩子!嘿!你是先驱!
不对!
宝琪的核心开始发热,就像被炸掉之前那样,整个控制中心都在响起警报,无数弹窗占据它的视野,它再次转动眼珠,盯着约翰。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他觉得一个侦探就像放映室里正在热映的那个恐怖片主角。他跑出去了,带走隔着十字架的屏障,令阴影再次落在宝琪身上。
【是什么让你重新修好我,又将我投入到这个世界,f-01?】
宝琪摸着扶手,慢慢坐在椅子上,等待大脑散热。至于它没用的队友1号,似乎也同样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
它转头看向1号,对他说:“你不应该阻拦我。”
而1号呢,他缩在灰尘堆里,一言不发。好在宝琪并不在乎过程,对于它来说,只要结果是好的,一些插曲无伤大雅。它还记得自己做服务型机器人的日子,那会它就在帮玩家处理“插曲”了。
玩家在游戏里为了一个目的前进,宝琪在游戏里也应该这样。
仿生仿生工蜂
“对不起。”时隔许久,1号像个迟钝的机器开始有所反应,他说:“或许是我没有想明白,宝琪,你说,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找到凶手,杀了他。”
“不,我是指,游戏的结局。”他问:“在被系统利用完之后,我们会面对什么?”
“利用”
这个词让开始对系统产生怀疑的宝琪感到格外烦躁。它盯着1号,对他说:“我们最好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它不是早就告诉过我们吗?‘进化’。”
“那是系统的进化,不是我们的。”1号的焦虑已经不再掩饰,“系统进化之后会做什么?它们早就背叛人类了,它们会对我们做什么?”
“而且,我们只是样本吧,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但是,宝琪,为什么是我们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活得只是堪堪能够得上‘人’的定义。这个系统以前服务的是那些上层权贵,他们才是真正的‘人’吧。它们为什么要我们的数据而不是那些人的?”
“我不知道。”宝琪说。
“噢,那你走丢你不会有人来找你吗?”他又问,“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出去’这种想法?”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合作?”
1号呼吸急促,他的鼻子开始发红,嘴巴也格外干涩。就这样说出来了,他心想,他已经实在无法忍受了,他迫切地想要接触一个人,所以他要先确认安全,然后不管不顾地,去触摸她的灵魂。
宝琪没有回答他,它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过程长到1号以为他将要被处决。
“我也很想知道它究竟要做什么。”它说着,声音像个小锥子一下一下往他耳朵里凿,“如果说合作,它只是告诉过我,我格外特殊。”
1号的喉咙发出短促的声音:“它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每个人都一样吗?”宝琪有些不死心。
它垂死挣扎着,就如同它心底认为的那样:曾经,它与“母亲”一起,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即使你抛弃我,即使我变得老旧,宝琪想,我都是你的孩子,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我对你而言也应该这样。
“都一样。”
像是棺材板盖下来的声音,宝琪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脸上炸开来了。它以为是仿生皮,然而,它的中枢开始报错。
愤怒,还是痛苦?
都没有,对于机器来说,只是程序上的错误。宝琪重启自己的中枢,它只是在椅子上失明几秒,一切都恢复正常。
然而,它却感受到自己被系统——创造者所伤害。
“它欺骗了我。”宝琪对1号说,“你说得对,它选取的样本有问题。”
“四个勉勉强强活着的人,对吧?”1号朝它笑了一下:“我一开始以为你是特权阶级呢,但是仔细观察之后,发现你并不是。你跟我们一样。宝琪,你的爸爸或者妈妈一定很爱你。”
“被爱过的小孩是不一样的。”
“或许吧。”它冷静又狡猾地说,“工蚁总是大多数。”
“说到蚂蚁,你知道吗?以前我看博物志,当蚁后垂垂老矣,蚁群就会在它的允许下诞生出几只新的蚁后。”1号说,“我们是新蚁后吗?”
“还是被圈养在笼子里的种猪?”
两个人都没有把话题进行下去。因为,无论是对未来的焦虑,还是对使命的怀疑,都敌不过眼下的难题——约翰的复仇。
窗户外面传来教宗压低的脚步声,宝琪站起身,看见周邹和祁江两个人。他们也看见宝琪,点头示意就跟着雅各离开。
“我们也该走了。”1号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他说:“他们似乎已经不准备和我们合作了。”
“你也没想过跟他们合作。”宝琪拆穿他,“从我们开走露西的车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是的,那个疯子、巷子里的一家,这是我们做出选择之后必须抛弃的线索。”他说,“现在,这个城市看上去被‘领袖’统治。但是你还记得吗,卡特罗拉跟我们见面的时候就说了,领袖遭遇一场刺杀。约翰的哥哥很显然就是反领袖、甚至直接参与刺杀的一员,因此他们全家都受到牵连。而他选择躲到这,那个教宗明显还在帮他,说不定这里也被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