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去厢房安置吧。”楚王神色莫辨地吩咐着,语气淡然,让人听不出情绪。
“是,姑娘跟我走吧。”承德温声应下,目光柔和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谢凝。
谢凝感激涕零地朝楚王行了个礼,随后脚步虚浮地跟在承德的身后,朝后院厢房走了过去。
一柱香的功夫后,承德去而复返,望着站在树下的楚王,他疑惑不解地问道:“此女来路不明,殿下为何要收留她?”
楚王仰头看向夜空,明月高悬,星辰隐没。每年的这一夜都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那一句“蝼蚁尚且偷生”触动了他的心灵,让他想起了曾经卑微求生的母妃。
宫中岁月艰难,母妃生性柔弱却为了他一直隐忍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死固然容易,可活着才有希望。
幽静的厢房里,谢凝躺在床榻上却了无睡意。
她是暂时安全了,可命运仍捏在别人手上。一旦楚王变了卦,她随时都会被送回崔琰身边。
不过寥寥数月,她就已经承受了太多波折。先是沈幸,再是崔琰,一个个以爱为名,想要将她困在身边,却从始至终都不曾给过她一丝尊重。
她就像是一只肥美的兔子,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想要拆吃入腹。
除了玉盏,从没有人真正在意过她。
就这么思虑了一整夜,天亮时她忍着疲倦起了身,简单地梳洗后就等在了廊下。
夜里歇得太晚,楚王直睡到辰时二刻才悠悠醒来。他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谢凝。
日头高升,暑热难当。谢凝的额头上早已布满晶莹的汗珠,可她仍笔直地站着,面上不见丝毫的懈怠。
楚王眉心一紧,望着她隆起的腹部,面上划过一丝忧虑。
“殿下安好。”见楚王现身,谢凝恭敬地屈膝行礼,动作虽有些生硬,姿态却格外谦卑。
视线落在了她被暑气蒸得通红的脸颊上,楚王的心头生出了一丝怜悯。
“外头热,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是。”谢凝清脆地应了一声,脚步沉沉地拾阶而上,跟着他走进了屋里。
楚王坐定后,谢凝轻轻地跪在了地上。“殿下,请您恕我欺瞒之罪。”
看着谢凝卑微地跪在脚下,楚王眸光一动,神色不明地挑眉道:“你肯说实话了?”
他早知昨夜的那番说辞是谎话连篇,可当时她的眼神脆弱又惊惶,他一时间不忍心拆穿罢了。
听了楚王的话,谢凝心中咯噔一下,不安地请罪道:“昨夜是我太过惊慌,一时间扯了慌,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只要你别再说谎,本王可以既往不咎。”楚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全是探究和审视。
谢凝犹豫了片刻,随后抬起眼眸,神色真诚地看向他,红着眼眶说道:“我是永昌侯府世子夫人谢氏身边的婢女玉盏,七个月前我陪着我家姑娘入京……”
她神色哀怨地诉说着,说到动情之处不禁哽咽啜泣。
在她的口中这是一个极度悲伤又充满了爱恨纠葛的故事,故事里的谢氏在大婚前夕被歹人掳走,后来又被崔琰寻回,临时安置在水月庵里。
原本说好了等风头过去就将人接回侯府,可后来崔琰不知为何变了卦,一把火将水月庵烧了个干干净净。
而她作为谢氏的贴身奴婢,在主子失踪后,冒名顶替嫁入了侯府,本以为可以一世安稳,却没想到崔琰会将她软禁起来。
她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逃脱,却在半道上被人挟持,无辜失了清白。她原以为可以远走高飞,却在数月之后又被崔琰的手下捉了回去,后来便被关在了别院里,直到昨夜才终于逃出生天。
看着她情真意切的眼神,楚王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你既然逃了出来,那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谢凝虔诚地俯首跪地,语气哀愁地恳求道:“崔琰势大,我已无处可去。还请殿下垂怜,将我留在身边做个洒扫侍奉的丫鬟,我愿做牛做马,以报殿下的大恩大德。”
“如今局势未明,崔琰怕是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再过两日本王就要南下就藩了,怕是也护不了你几时。”
望着她卑微乞求的神情,楚王的面上生出了一丝怜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救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听到南下二字,谢凝心念一动,当即虔诚地说道:“我愿与殿下一同南下。”
闻言,楚王眉心一紧,若有所思地问道:“此行路途遥远,你当真能受得住?”
“只要殿下肯带着我,什么样的苦我都能承受。”谢凝幽幽抬眸,水润的杏眼里写满了坚定。
“你为何要追随本王?”望着她坚韧的眼神,楚王的眼中生出了一丝狐疑。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随手搭救,她倒表现出了誓死追随的决心。
面对楚王的质问,谢凝也不再遮掩,反而坦诚地望着他,从容不迫地说道:“我知道了殿下的秘密,自然就不可能活着离开。我想好好活着,就只能依附于殿下。”
楚王眸光微动,眼底划过一抹激赏。昨夜的她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浑身上下都流露着仓惶不安。
没想到一夜过去,她就已经想出了生存之道,还能这样从容镇定地回答自己。
“你要拿什么来依附本王?”听了她的话,楚王的心底生出了些许好奇。
“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对殿下而言也许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可我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用忠诚换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