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闻笙在心里悄声道别,觉得今天勇敢下楼是最棒的选择。
升入高二以来,迟绛很舍得花时间参加课余活动。几层选拔比稿,终于入选了校园电视台。
星期四的午间播报由她负责,十五分钟的节目,迟绛其实不知道闻笙会不会看。
但录播时,面对镜头,她还是会把观众想象成闻笙,好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正经,拿出电台主播的派头。
节目放映时,连班主任都觉得惊奇:“哟,看不出来迟绛还有这两下子。”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人,一本正经起来倒有种特别的魅力。
她要参加的戏影艺考导演专业考试,考核要求文学作品朗诵与命题即兴表演。
为了备考,她每周末要腾出一整天时间培训。
培训班里,有些同学已经是上过荧幕的小演员,经验丰富,又有老戏骨带练,表演功底很是扎实。
迟绛缺乏系统训练,在班里表现不算特别出众,不过幸在天赋不错,老师常鼓励她:“潜力很大,很看好你。”
带着新学的本领回到校园电视台,迟绛揣着的一点点私心,是希望老婆在每星期四的中午看见她。
不对!什么老婆?
迟绛拍拍自己的脑袋,气自己语言系统不知克制。
真是暗恋得鬼迷心窍了,八字没有一撇,连闻笙对人类是否感兴趣都不知道,连两人未来在何处都没来的及搞清楚,居然已经下意识把闻笙的名字用“老婆”替代。
简直大胆!
简直太亵渎她们这纯粹的友谊。
尽管多了每日十句话的交流,她还是不敢想,要是有天闻笙知道自己暗恋她,在她们以朋友名义交往的时间里,情难自抑地生出许多的贪恋,该有多反感。
祝羽捷的境遇,已经是明晃晃的提醒:若是不能把喜欢藏好,把友谊保持在双方都能接受的区间,稍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迟绛因而时常幻想:自己要是机器人就好了。
在“喜欢闻笙”这件事上,她亟需安装一个滑动变阻器,随意操控喜欢的数值——
七十五分就刚刚好,适当倾慕,游刃有余。
哪像此刻,作为粗笨的人类,她心上只有一个不太好使的开关。
一不小心就心动爆表,再按一下,喜欢又变成躲避。
情绪总是上蹿下跳的,简直像雨林里的顽猴,原始又张扬。
但也是这样原始的喜欢,爆表的心动,推着迟绛一次次走近闻笙,探险那座看似坚硬的冰川——
和绵绵冰一样的一座小冰川。
闷在心里很久的喜欢,总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
迟绛用食指勾着耳边碎发卷了一个圈,思忖着自己是否太没有出息。闻笙只是短暂地出现一下,同自己聊上三言两语,自己就再也收不住情绪。
面对着难到哭泣的物理题,她居然也收不住笑容,摇头晃脑,心里哼着快乐的歌。
物理老师经过她时,忍不住拍拍迟绛肩膀:“美什么呢?”老师点着卷面一处,轻声提醒:“这里,受力分析就错了。”
迟绛盯着题目扫了一眼,立即看出错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又粗心了。”
慌忙擦掉分析图,再画一遍,抬头眼巴巴望向老师求证。
老师看着她的新版分析图,错得更加离谱,不禁蹙眉。低头看着那双有点无辜的眼睛,又拿她很没办法:“午休,带卷子来我办公室吧。”
迟绛有点愧疚,知道自己又耽误老师的休息时间。只是她自己也弄不清,高二的物理怎么学起来明显吃力。
兴趣转移到艺考内容上后,再做物理题时,她总心不在焉。读题时,头脑里自动循环着那首《学不会》:“总是学不会,再聪明一点,还是学不会……”非常苦情,撕心裂肺。
再和闻笙见面时,她大言不惭地把成绩退步归咎到闻笙身上,大方地摆摆手:“喏,反正物理对我不是很重要,就把我的分数都匀给你好了!”
闻笙哭笑不得,学渣怎么渣得理直气壮。轻叹一声:“歪道理。”
迟绛自知理亏,脑袋耷拉下来:“要是你还坐我同桌就好了,近墨者黑,我多少能沾一点你的灵气。”
“近墨者黑?”闻笙挑眉。她发觉迟绛最近讲话总不老实,逮住机会就悄悄损自己一句。
“可是,我喜欢黑色。”
她其实并不喜欢黑色,书包和衣服都色彩鲜艳,配色像是从豆王国偷跑出来。
但上一句话里不小心把闻笙比作墨色,她又觉得黑色苍劲有力,沉稳低调。
至于她这句“我喜欢黑色”,闻笙似是听懂了,又装作没听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咳一声撵人回班。
被闻笙轻易放过,反而叫迟绛觉得摸不到头脑:闻笙从前只是话少,但说话时眼神生动,言语上从不吃亏。
最近的闻笙虽看起来温和许多,状态却愈发疏离,眼睛里似乎盛了不少心事。
迟绛几次想要挑起话题,问问闻笙是不是压力很大,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话题却都被闻笙用笑容搪塞过去。
不是刻意瞒着迟绛,只是觉得烦心事说出来也无意义。她从小没有可谈心事的朋友,能倾诉的对象只有自己和星空。
在她的认知里,竞赛的焦虑旁人帮不上忙,对抗焦虑的方式就只有更高强度的训练;妈妈的控制就更是无从解决,只能熬到高考结束,精神独立,才好摆脱控制。
所以,被迟绛觉察到自己的繁重心事时,她直觉反应并不是开心或感动,而是心生慌乱,想要逃避,生怕迟绛看见自己心底的杂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