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
若不是他
羡渊也不会陷入这般修罗地狱。
听说,她便连死之前都不肯服软,撑着那把长缨枪死在了马背上。
那一夜,魔族们陷入狂欢,羡渊成了他们的酒池肉林,大火烧了整晚,一千三百户人口,无一幸免。
宁长旭靠在昏暗的房间内,麻木地提起长刀,斩断了自己的鱼尾。
剧痛之下,他死死咬着牙,泪水一颗一颗掉落,化作黯淡的珍珠滚落进昏暗的角落。
随之斩断的,还有那抹奴印。
随着奴印消去,他便再也不受魔族的驱使和控制。
他在那一夜,提着长刀,杀光了所有醉酒的魔族。
他撑着残破的躯体,从血泊中一点一点爬出,怀中仍紧紧抱着那把已然被折断的长缨枪。
他很想赴死,随着她而去,但他又怕见到她,他不敢面对她,哪怕是在九泉之下。
他害怕看见心爱之人厌恶憎恨的神情,这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他寻回了所有人的魂魄,唯独自欺欺人,没有去找她的。
他继续杀人,疯了般夺取灵脉,压榨一切。
为了维持羡渊这虚假的海市蜃楼,创造出羡渊尚未被毁的假象。
他会堕入地狱,他会成为恶鬼,他会不得好死。
这是他的结局,他清楚地知道。
可是当见到她魂魄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说,他该赎罪,他该陪着她。
她不爱他,她始终还是那个嫉恶如仇的慕琦云。
她要带着他,一起赴黄泉,下地狱。
她说得对,他早该随她去的。
其实哪有永远呢,如她这般良善的人,必定能够入轮回。
而他是魔,违背天道,作恶多端,死后将会魂飞魄散。
再也不会有来世了。
不过此时此刻,他所想的是,哪怕只剩下此时此刻,只要能够陪在她身边就好。
鲛人嗓音早已沙哑,女将军的魂魄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消散。
周遭的宫殿也被海水淹没,一切的一切都化为虚有。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鼓起勇气,想要拥抱她,可是魂魄消散过后,他触及的却是冰冷的海水。
此去经年,他时常幻想着自己是一名云游四海的医者,这是她的愿望,他想替她以这种方式活着,就好像她仍在他身边一般。
可是刽子手便永远是刽子手,如何能放下屠刀呢
而她,她也始终是他此生无法触碰的梦。
裴娇静静看着后方虚无往生镜的画面,目光落在那抹在晨曦微光中消散的宫殿之上。
她看见了被魔族围攻的慕琦云,她目光坚韧,遍体鳞伤,却仍旧不曾放下手中的红缨枪。
魔族向来喜欢以践踏人心为乐,他们见她仍不肯就范,便道,“将军怕是不知,是你那位形影不离的鲛人给我们开的城门,他一向就是贱骨头,亏你还信他,殊不知旁人早就拿你当了垫脚石呢。”
慕琦云提着枪的手微微一抖,在那一瞬间,她被打落马背,跌落在地。
那些魔族仍放肆笑着,“将军也不嫌弃那鲛人脏,本就是混血的脏东西,伺候的人也多,不会还真把他当做真正的纯血鲛人吧。”
慕琦云死死攥着拳头,目光如炬,她挥舞着长缨枪,飞上马背,将那些耻笑的魔族斩于马下,恨声道,“你们不配说他。”
但是一人如何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她只能无愧于心,战死至最后一刻。
慕琦云撑着手中的长缨枪,仰头望着城中的月亮。
沾满鲜血的手自胸襟处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碧绿清透的雀羽珊,鲜血溅在其上,似是血玉一般剔透。
音律落下之时,她吻在了那片雀羽珊上,与世长辞。
裴娇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被海水吞没。
身为出征无数见多识广的女将,怎么会不知雀羽珊代表的含义
裴娇收回目光。
宁长旭至死都不知道,他心中不可亵渎不敢面对的人,其实一点都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