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树开花的时节,明湘背着师父偷偷跑出来,一个人溜到京城。
京城瓦肆管事的董叔,是自小看着明湘长大的,最心疼他,所以自作主张将他到京城的事情瞒了下来,好让他快活一阵子。
那天他新得了一套漂亮头面,又换了身娇柔的裙衫在瓦肆里倚着,寻思逗逗那些脑满肠肥,脑子里都是眠花宿柳的蠢男人。
却不想,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找上他。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还装得多浪荡似的,像是在调戏他,与他搭讪。
殊不知,她手指头扣在腰带扣上,紧张地都要将那料子扣漏了,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她天真地看他,问他从哪来,要还他自由身。
小姑娘身量不矮,但是纤细,见其身后一个大叔似乎是认出来了,那手马上就要搭上她的肩膀,明湘心一软,将人扯了出去。
那天风暖,穿过那么窄的一条巷子,一下子吹开他的心房。
还从没有人,说过要还他自由。
他从前没有玩伴,所以便对她说,要陪着他玩上一阵子才行。
没来由的,他就想扯着小丫头去听南曲,台上人说唱词,她在台下跟着入了迷一样痴痴看着。
“你家没请过南曲班子?看你样子,是个大家小姐啊。”
小丫头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回。
“之前痴爱骑马射箭,京城的官眷就算宴请,我也是坐不住的,只在官家那听过一
回,却也只想着……只想着回家去。”
明湘全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全抖落出来,正笑着却被人抓住了衣袖。
“姐姐,我下回出来,还来找你,今日出来实在太久,我哥哥要担心了。”
虽然他不指望这小丫头还会记得他,可还是告诉她,下回还来此处,只说找秋娘子。
小姑娘跑得很快,外面人又多,一下子就隐没在人群中了。
他一直坐在腰棚坐席上观戏,一直到天黑,董叔过来找他,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
台上人诉其他人的平生苦,红绸彩画,周围的声音喧闹,一时间脑子放空。
那一瞬间,明湘很想忘掉自己到底是谁。
“少主,你真的不回去吗,老阁主他……”
董叔的声音沙哑,一双眼睛心疼地看着眼前人,未满弱冠的少年,自小被打扮成女子,又学唱曲,又学武艺。
从刚懂事起,就陀螺一样地转着,董叔也替他难受,但是老阁主,也苦啊。
“董叔,我娘是不是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是,明湘故意这么笑起来的时候。
话本子里总愿意写这样的故事,一个武功高强的男子,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相知相爱,最后双宿双飞。
可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事,这女子最后死了,只留下一个长得与她像极了的孩子,这男子相思成疾,将这男孩当做女儿养大。
越长大,越像,这孩
子越美,这男子……越疯狂。
“杀了他,妙缘阁,就是我的了对吧。”
明湘撂下一句话,起身走开,只留下董叔一个人,惊骇地坐在那里。
身后的看客为着台上人的故事唏嘘不已,身前是一个清冷美艳的少年,要拿起一柄脏手的屠刀,他像,不止像他的母亲。
明湘在董叔的帮助下,笼络着阁中在京城的势力,一点一点地换血,又将一些快要饿死的乞儿收入麾下,一点一点地教习。
月余过去,他又倚在那个与她初见的地方,冷漠地看着来往的客,不由得想起她的眼睛,里面是一汪看得见底的赤诚。
她不会再来了吧,世家小姐,记住一个低贱伶人说的话做什么。
他起身要走,听见身后有人问这瓦肆的管事。
“我找秋娘子。”
“秋娘子,我们这没有叫秋娘子的伶人,你来问了好多遍了,快些走吧。”
一抬头,却见那小姑娘懊丧地站在对面,他忽然笑了,这蠢丫头,竟记错了地方。
他跟在她身后,发现她走路一瘸一拐地,不知不觉,就这样一直走了许久。
廊上灯笼映射下朦胧暧昧的光晕,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过身来,和他隔着人群对视。
她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挤过人群朝他扑过来。
“姐姐!我找了你许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他本能地张开手臂接住她,又被她拉着,逆着人流往外面走。
“我还想着今天一定要找
到你,官家诞节,街上可热闹,你不是叫我陪你玩吗,今天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