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坦荡又单纯,阮瑾玉一时语塞,明白过来周凌并没有听懂她在指什么,她有些无奈。
微风吹动门窗吱呀呀地作响,二人沉默相对,阮瑾玉在心里想好措辞,便要张口却见周凌站起身,挺拔的身形遮住了桌案上的昏黄油灯,在阮瑾玉身上覆了层阴影。
“我走了,好好休息。”
关切
五月下旬,京中绿荫成片,却难挡那股子燥热从城门口吹进来,张太傅张道然躺在自家庭院的竹摇椅上,就着树荫,摇着蒲扇,手里捏了张信,眯眼看着。
他年过花甲,两鬓斑白,手指苍老却有力,五月只身着中衣,外面披着个青灰色长袍,精瘦的身子随着竹摇椅的吱嘎吱嘎声摇晃着。
这封信是从南方来的。
邢坦出了澄阳后竟意外顺畅,加之颜梦凡的配合,他二人竟然真就顺藤摸瓜将各地的贪污官员查了个底朝天。若非澄阳死了一个林游,他怕真的会感觉有几分成就。
他在心中写明了自己心中对于这般顺利的不安,落笔时还向张道然求解,是否自己不该多疑,可见是分外纠结。
张道然读完,将信笺按在胸口,长长抒了一口气。蹙起花白的长眉思索起来,直到前来传话的下人将他的思绪打断“唐侍郎在厅中候着了。”
听闻来者是自己的侍郎,张道然脸上竟没有露出一丝欢喜,反而是厌烦地摆摆手,冷声“让他回去,不见!”
下人站定原地,为难道“您这几日拒了姑爷好多次,瞅着姑爷的脸色都···”
说时迟那时快,张道然拾起旁边漆几上的茶碗,砸在他脚边,叮当一声碎成几片,下人双膝一软跪下去。
“什么脸色!”张道然从摇椅上坐起,一张皱巴巴的脸气得通红,下一刻就能涨起来一般,由丹田发出洪亮的声音“告诉他,
滚!”
院子寂静,下人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点头如捣蒜地应着是倒退出去。
门下侍郎唐子坤负手站在厅中,便瞧见下人垂头卑微地走出来,声音恭敬道“姑爷请回吧,老爷睡下了。”
闻言,祝子坤更是难堪,方才张道然那声滚他隔着两个院子站在这头都听到了,他抿唇片刻“我这几日只是想来道谢···既然如此,替我传达一下谢意吧。”
唐子坤说完才转身离去,下人看着那道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
不知前几日发生了什么,张道然便不见这位姑爷了,更是提一次骂一次。
下人好奇的很,又听不出什么端倪,只觉得姑爷每每低声下气地拜托他通传,他就如同放在炙板上的肉,两边都烫,好难做人!
午后,李明义用过午膳后将李明灿的文章整理完,幸得李明灿写的还算可圈可点,他半月以来沉闷的心情才得到了一些疏解,出门往城郊的山寺而去。
山寺中的芳菲正在怒放,上次心情不佳,李明义此次索性慢下脚步来,赏花漫步,在花影摇曳中踱步,馥郁芳香沁人心脾,他转过一个假山,竟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女子身着丁香色广袖长袍,纤长白皙的脖颈挂着细细金环,耳垂坠着流光溢彩的珍珠,如瀑青丝简单地一边挽着一个发髻,以素净的木钗子嵌着。
李明义认出了她,而她也转头,一双潋滟水眸望过来。
花雨簌簌,或绯或玉
的星点颜色被暖风摇落漫天,金光缕缕被花影剪碎落在二人年正茂的俊俏面庞上,皆为他们晕上了酡红。
“李公子。”“孙姑娘。”
异口同声,分明是默契之举,却令二人却不由有些窘迫起来。
林间只有二人,李明义站定原地负在身后的手不由握起拳,不敢往前一步,见那花仙女一般的姑娘并没有回避的意思,他斟酌开口“怎就姑娘一人在此?春莹呢?”
孙萱盈缓声“她去替我取落在寺里的东西了。”融融话语刚落下,一片花瓣打着旋落在孙萱盈发髻间,李明义的视线也落在她的梨花木簪上。
今日的她虽朴素,相较于之前,气色却是好了太多。李明义不敢多打量,知礼地将视线挪走,只盯着那片发间的花瓣。
“李公子,你的脸色不好。”孙萱盈突然开口,是关切般地询问。
这叫李明义不由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是吗?”轻声地,不知在问谁。
脸色自然不好,出了林游的事情,他这几日在中书省做官并不轻松,李尚峰也对他不冷不热,母亲终日礼佛,他也不愿打扰,时常觉得浩瀚天地中,孤身一人如苇草般,随风摇晃,折断后也要随波逐流。
想到这,李明义嘴角自嘲地一弯,还好他这几日已打定主意,走好自己的路,这辈子便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罢。虽是消极想法,心中竟也得到了解脱般的宽慰。
“李公子。”
软声细语将他
的思绪拉回现实,回神来,面前女子纤纤玉手握住小巧食盒的柄,送到他身前。
孙萱盈红着脸,垂首抬眸,二人视线交汇。
落寞被冲淡,温柔和灿然包裹住他,心底里瞬间涌出花瓣簇拥的暖意,李明义不由怔然,想到面前女子的门第与自己天壤之别,不容自己产生任何肖想,便费力将视线推到她发髻间的花瓣上。
却不料花瓣滑落,飘飘然,引他再次见到她那张动人心魄的明艳面容,难移开眼。
孙萱盈心口亦是难以平静,她为何要将手中的东西送出去?现在再回头想竟然除了悸动没有任何的理由!
只得强装镇定道“这是我做的糕点···李公子拿回尝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