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说:“这个有,我们以前那个村子里,山上多的是。”
兴荣问:“你要干啥?”
段友谅:“你们吃过清明粿吗?”
“是那种糯米粉做的绿色的果子吗?”
“我要做的不一样,你们保证没吃到过。”
我好奇地问:“你还会做这个?”
“我四五岁的时候,姥姥做给我吃过。”
他口中的姥姥应该是那个当初捡到他的老婆婆。
我和兴荣对视了一眼,突然豪气上涌,“那明天我和兴荣陪你去摘。”
要回到以前村子这件事,我们不敢和家里的大人讲,毕竟当初那里的生活犹如噩梦。晚上我们只和我娘说明天要出去玩,想带点午饭路上吃。第二天吃完早饭,我娘把那个布包给我,说里面有红薯和水,又让我们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其实关于出门这事,就算是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特别奇妙。别人家的孩子但凡出门,要去哪、和谁一起、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都得跟家里说清楚,要是回家晚了免不了一顿骂。而我和兴荣从来就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大部分时候出去玩都不用和家里说,要是去远的地方,只和家里说我们想带吃的就行。如果非要去探究这件事,大概的原因可能就是我们兄弟俩太吵太闹了,天天出去鬼混家里也习惯了。
上次搬家走的是大路,我大概说了下怎么去。段友谅觉得太远,提议我们翻山过去,说他大概知道怎么走。走山路对我们仨来说没什么难度,十岁的小孩没有太多烦恼,晚上倒头就睡,白天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只要知道大概的方向就可以一路不停地往那跑,这比走大路会快得多。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每每遇到岔路就需要停下来判断接下来往哪走,而且四周都是山,经常得重新看方向,等我们吭哧吭哧抵达歪德村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段友谅就安慰我们说没事,路熟悉之后回去就很快了。
正午的山村极其安静,刺眼的阳光下,除了偶尔能听见鸟儿拍打翅膀,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它声音,就算你现在从村头走到村尾,遇见的人也不会过五个。这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毕竟村里人都认识我和兴荣,要是被看到了,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出来。就像去年清明来给我爹烧纸的时候,我娘也免不了被为难了一番。
鼠曲草长在靠山的几块无人耕种的田地里。到了地方之后,段友谅从包里掏出了两只巨大的麻袋,又递给我们一只塑料袋,说:
“我们战决。”
我和兴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问:
“麻袋?”
他突然爽朗地笑起来:
“他妈的,这村子里的人不是喜欢欺负你们吗,给他们全部拔光。”
我看着段友谅的笑容,还有他那双貌似常年都沾着泥污的手,觉得他从一个喜欢顺手牵羊的小偷变成了一名英雄。
当我和兴荣把那个塑料袋装满的时候,回头一看已经现这几块田里的鼠曲草全没了。
段友谅吃力地抓着其中一只麻袋,往我们这边拽了拽,咬着牙说:
“走,去大伯家。”
我好奇地问:
“这是做什么?”
“去大伯家喂猪,你们不是说你们的大伯家养了猪吗?我们带走塑料袋里的这些就够了,这两只麻袋里的太多了,我们带不回去的。”
就这样,兴荣给我们开路,而我和段友谅一人抓着麻袋的一头,像土匪偷媳妇一样把麻袋弄到了大伯家门口。大伯家里没人,我们快把鼠曲草全部倒进了猪窝里。
大伯平时不怎么锁后门,兴荣过去用力推了一把,门就打开了。
“段友谅,要不另一袋放到我大伯家里吧?”兴荣提议。
于是我们把另一只麻袋也搬了过来,悄悄放进了大伯家。做完这些,我们长舒了一口气。
段友谅说想看看我们原本住的家在哪,我们就带他去了。两年不住人,屋子的地上落满了枯叶。我们震惊地现屋子的窗户上全是破洞,周围还掉落着不少的碎石。
“杨兴旺,杨兴荣,你们的家被人砸了。”段友谅说道。
我和兴荣走到窗边往里看,家里的地上都是别人丢进去的石头,心里既愤怒又悲伤。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转头看,是隔壁许久不见的老妇吕吴依。她正笑着朝我们招手,嘴里说了两句我们听不太清的话,好像是叫我们过去。两年不见,她没有太大的变化,头和当初一样半白,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褪色的大红花衫。
段友谅听我们兄弟俩说过老妇的事情,也走了过来。我们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被她引进了屋里。她带我们走到屋子中间,指了指挂在房梁上的一只篮子,又说了两句什么。大概意思是让我们帮她把篮子拿下来。
“我来。”段友谅搬来个凳子,站到凳子上踮起脚,灵巧地取下了篮子。
老妇拿过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里面放着一只大碗,碗里装满了绿色的团子,是青团。她自语了句什么,拿起其中一个往嘴里塞,嚼的时候像孩子般开心地笑起来,见我们都看着她,又马上给我们一人分了一个。
我们接过她递来的东西,第一反应是放到嘴里吃,咬了一口后才想起来自己成了老妇的共犯。我环视了一圈屋里,虽然没人,但随时都可能有人回来,心里感到害怕。这要是被她儿子和儿媳现,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紧张地说:
“我们快走吧,要是他们家的人回来了,我们就惨了。”
兴荣闻言也开始害怕起来,连连点头。
我们俩拍了一下段友谅,他正握着青团呆呆地看着老妇。
“段友谅,走了,快走。”我们俩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拽。
他这才回过神来,跟我们走出老妇家的时候,又回头连看了好几眼。出村之前,段友谅还是回归了自己的老本行,去不知道哪家的田里弄了两块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