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孩童都望向那位救了自己的大姐姐,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姐姐的脸!
“啊——”尖叫之声响彻整条宁静的小巷。
孩童们纷纷逃散,片刻后只留下陶夭一人站在原地。她呆愣愣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借着井水
的反光,摸上了自己的脸。
她已经年近四十,脸颊皱纹丛生,是个垂老妇人的模样,可身量只有十一二岁孩童高,看起来真当是个可怕的怪人。
坏事传千里,不出几日,整个岷州都知道了章先生家养了个妖怪,还有传言说陶夭是猫成精所化人形,是民间俗称的猫婆婆,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抓小孩吃。凡是和她对视过的孕妇,生下来的婴儿浑身长毛,尖脸竖耳,夜半会学猫叫,若将他溺毙,他的冤魂则会跑回来咒死全家。
大白天里,人们胆子也大,扛着斧头锤子去砸章先生的绣庄,又有人拾了烂菜叶臭鸡蛋来砸章先生家门,让他们立刻滚出岷州!
章吟之无奈,只得与陶夭连夜离开。
但此后,他二人就仿佛被厄运缠身一般,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碰见倒霉事。他们先后经历了偷盗、抢劫、绑架,仓库被同行对手烧得一干二净,生意损失惨重。而无论他们搬去哪里,过不了几个月,陶夭的面容都会被识破,他们又不得不再次搬迁。
终于,二人辗转到了闻城,城主姓韩,喜好玄学,一次与章吟之在郊游中相识,二人相谈甚欢,结为忘年交。这日适逢城主家独子满月宴,请了戏班子唱戏,又邀请章兄夫妇同来赴宴。
陶夭坐在章吟之身旁,听那台上青衣咿咿呀呀地唱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凭将觅个如意郎君,娇妻在
侧,郎才女貌,拟把家儿归。。。。。。”
一时间,几十年岁月走马灯般在眼前重现,娇妻在侧,郎才女貌,谁不想做一对云端仙侣?可到头来,只能做着一个个牛衣饮泪的梦。
“咱们夭儿永远年轻可爱,等到别人都七老八十了,夭儿还如二八少女般俊俏呢。”
没有二八少女般俊俏,她也会老。
她推说身子不适,想先行回家。章吟之本想同她一起,她却劝章吟之多留一阵,也当是陪城主说说话。
宴席散罢,章吟之立刻赶回家,推开门,却见屋内灯火通明,陶夭正在缝制一个香包。
她的背影瘦小单薄,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卷走。
听见脚步声,陶夭回头,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今日我看城主家院子里的夹竹桃开得极美,想起你的香包旧了,就打算给你做个新的,绣了一半,你看怎么样?”
蓝底香包上绣了两株艳丽的夹竹桃,旁边两行小字,尚未题完,但章吟之已经猜到了,正是那两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的眼眶通红,桌上隐约有未干的水渍。他忽然想起,这些年,自己一直陪伴她,鼓励她,开导她,可细数起来,原本也没为她做过什么实事,甚至连她多年的心愿也未曾帮她完成。
她的心愿。。。。。。应该是想像正常人一样长大,再像正常人一样老去。
他忽然笑了一下,走到桌边,拉住她的手,道:“夭儿,
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帮你治愈身疾了!”
陶夭知他从不打诳语,可以便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此时听到这话,心里也没来由一喜:“什么办法?”
“你可知那韩城主是何人?他是鬼仙谷的谷主!”
陶夭立刻丢了手中香包,站起身来,双唇止不住颤抖,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夭儿莫急,我打算明日便动身去一趟鬼仙谷。”
“我随你一同去!”
“不,你留在闻城,这里的生意刚起步,还少不得你顾看。我与谷主同行,路上安全你不必担心。”
陶夭泛着泪花,咧嘴笑了起来:“等你回来,这香包就绣完了,我采了香草晒干,到时候亲自帮你挂上。”
“好,夭儿,等我!”章吟之抱住陶夭,在她面颊落下深深一吻。
次日章吟之便离开了。
十日后,凤凰山清剿鬼仙谷,章吟之不知所踪。
半月后,陶夭辗转到凤凰山乱葬岗,发现了章吟之散落成几截的残尸。
她从怀中取了针线,将尸体细细密密地缝好,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尸体埋葬,又给他立了个小小的碑。
她自不远处的镇子上买了些纸钱,坐在坟墓前安安静静地焚烧。忽然天空飘起了雨丝,眼见要将火苗浇灭,她却浑然不觉。
这时一把油纸伞撑在了她头顶,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你就是陶仙子吧?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凤凰山的人在屠杀鬼仙
谷时不分青红皂白,哪怕是与谷主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也格杀勿论。如此武断狠厉,着实叫人不齿!”
陶夭毫无反应。
“章先生惨死,定当死不瞑目,陶仙子该为他报仇雪恨才是!鬼仙谷是救不了你的,但是幽冥谷可以,以陶仙子的功夫修为,你来到幽冥谷,便可直接坐上长老之席。你的身体是无法再次生长的,但是幽冥谷可以让你的面容回到十一岁的模样。”
“报。。。。。。仇吗?”陶夭动了动唇。
“没错,杀夫之仇,焉能不报?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到幽冥谷来吧,陶仙子。”少年向陶夭伸出了手:“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范,岷州人士,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范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