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
第三十六章
痛。
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痛的。
身體上帶來的痛感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計,最難熬的那種深入骨髓宛如尖針一般細細密密的刺痛感。
牧聽舟有些小看了玄音鈴帶來的後遺症。
——看來往後得找個機會把這個破鈴鐺給毀了。
他身體躺在床榻上無法動彈,神識竟然還可以恍恍惚惚地思索著該如何從樂陽洪手上奪得鈴鐺。
鼻尖倏然傳來了一陣似曾相識的檀香味,他感覺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隨即一碗散發著濃厚氣味的苦湯藥被遞到了嘴邊。
牧聽舟眉頭不可抑制地皺了起來,打心底地排斥這個味道。
這個人的掌心貼著他的後背,順毛似地捋了捋。
這個動作仿佛是被刻在了骨子裡,又像是被捋順毛後的條件反射,牧聽舟不情不願地張開了唇瓣。濃厚氣味的苦湯藥順著咽喉滾入胃中,他瞬間感覺到自己的經脈舒張著吸收其中的藥性。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因為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個人這般輕柔地對他,最後卻被他毫不猶豫地推開了。
再後來,他就會漸漸排斥外界一些突如其來的溫柔,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巨大的繭中。
雖然藥性被他吸收,但嘴裡的苦湯藥味揮之不去,正準備發出無聲抗議的他忽地嘴裡被塞入一個甜膩膩的蜜餞。
蜜餞含在嘴巴里,絲絲甜意入骨,甚至他都產生了一種連神魂上的破損都被一一修復的感覺。
牧聽舟短暫地清醒了些許,但身上的傷依舊未能痊癒,喝完藥之後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裴應淮端著湯碗,站起身,恰好看見屋外倚著一個鬍子拉碴穿著草鞋的男人。
李修緣饒有興地瞅了眼屋內,豎起了一個大拇指:「整個三界上下能把養魂丹當糖丸磕的,除了你沒有別人了。」
裴應淮神色不改,給牧聽舟掖了掖被褥後,輕輕地帶上了門。
屋外,他語調淡淡地問:「人呢?」
李修緣嘖了一聲:「都被你折磨成那個樣子,你覺得那兩人還有的活?」
裴應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李修緣頓時噤聲,老老實實地回答:「牢里關著呢,用靈液吊著命,現在還不至於死。」
語畢,他瞅了眼裴應淮的臉色,心想,之後可能就說不定了。
李修緣乾脆道:「要去看看嗎?」
「不。」裴應淮惜字如金。
他徑直走向了膳房中,先前無人問津塵埃漫天飛的膳房中如今煥然一,鍋中不斷熬煮著濃稠的湯藥,漂浮在半空中的並不是騰騰霧氣,竟是一縷縷化為實形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