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林里蜿蜒而出的小河流,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我愉快地在冰面上滚了几滚,这才笨重地坐起身,环视四周,观察何处适合冰钓。
最后选了一个向东的背风处,冰面下有一簇簇一团团看起来黏黏的小水泡且水草密集的地方,先用匕轻轻撬了两三个冰眼,又去寻来了大点的石块将冰眼敲大一些。
再从口袋里拿出鱼线钩了一点吃剩的狼的内脏,放进冰眼巴巴地等待鱼儿上钩。
鱼线是我从东京带来的,其实我在家乡的时候也常常带着它,因为母亲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有时候让我做饭给她吃,却连钱都忘记给我,我不敢向她要,只能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的意思就是,去乞讨,去求人施舍。
时间久了,整条街巷的人家都被我要遍了,好心的人家总是叹着气给些,有的人家没给我一顿打骂便是上天眷顾了。
渐渐地我长大了,乞讨就对我而言很难堪,我便自己捡了别人不要的饵线自己做了渔具,我家不远便是金门河,那鱼线虽然简陋,但好歹不是不劳而获,但鱼吃多了,我母亲不乐意了,于是我又想了其他的法子,去集市里捡别人扔掉的菜叶子,捡来去掉老叶黄叶,只留嫩的好的,将鱼肉剁成泥,用菜叶子包着,告诉我母亲是羊肉。
我不知道我母亲信不信,但她后来也没有拒绝,有一次她还夸我做得好吃,让我背过脸去擦了擦快要夺眶的眼泪。
那一年,我十一岁。
母亲身体弱,常常病恹恹的。
因为这,我跪在甜水巷张医师的门前,求他让我替他打杂,以让我向他学习一些基本的医术来给我母亲看病。
学徒是要交付费用的,但我没有。
跪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出来了,叹了口气捋了捋他的长胡须说:“实在可怜可叹!你进来吧,好孩子!”
所以,我学的任何一样本事,不过是生活所求所需的不得已,但是我并不以为有多悲哀,反而每学一件事,内心就会获得一种小小的满足感。
毕竟,我对我母亲,还是有用的!
所以,当我从街巷这头走到家的那头去的时候,总会听到“那孩子真是可怜的!”之类的悄声议论,我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因为,我想他们肯定不知道金门河里的鱼是怎样咬住我的小鱼钩的,肯定不知道夏钓和冬钓是有怎样的不同乐趣,肯定不知道哪个时辰的集市可以不用花钱就能捡到不错的菜叶子,甚至是不知被谁扔掉的羊和猪的内脏,切成薄片伴着花椒叶一炒有多美味无比。
我有太多属于我自己的快乐包裹着,让我真心觉得,其实生活也不是那么难堪!
所以,预备来找我母亲的时候,这些让我活下来的工具,技能,我也全都带着来了。
极北的冬日,天地皆冻,万物无声。
只有这冰河里的鱼儿在厚厚的冰下寻找着可能的温暖和食物,我突然觉得,我和它们极为相似。
正当我想这想那的时候,只听天空里传来几声极为响亮的鸣叫,划破了雪空的宁静。
是昨夜我听到过的声音!
这声音太过高亢响亮,那冰眼下快要上钩的鱼儿也受到了惊吓,四散离开,躲入了密集的水草之下。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只纯白色的大鸟,不,是鹰,一只通身皆白的大鹰,在苍茫的天空如一抹流云般掠过。
北风呼啸,万物凋零,唯有这只鹰,锐利非凡,一往无前!
不知为何,我竟然想到了达纪!
这只鹰,像他!
勇敢,无畏,充满生命力!
我低下头,又嗔怨着自言自语道:“就是有时说话让人讨厌!”
待天地又恢复了安静,我重新趴跪在冰眼旁,鱼钩这才拖上来一条极力挣扎的鲫鱼。
鱼儿,对不住了!我小心地将它放在铁锅里。
鱼儿们饿了,一条争着一条地挂上了我的钩。
今日,满载而归了!
收了鱼线鱼饵,我将匕用冰雪擦得干干净,细心地收在我随身带着的包里。
我提着小铁锅,向着木屋的方向,兴冲冲地疾步而去。
清蒸呢,还是煎炸呢,前几天我存下了一点点狼的脂肉,可以做油,达纪说他们会吃生肉蘸芥蒜,我的口袋里竟然还剩了几个蒜头,到时候剁碎了用油淋一下,放在鱼肚子里,香味扑鼻!
这样想来,我不仅加快了脚步!
不大的风雪,落在我的上,鼻尖,眼毛上,又落在我的皮袍的毛尖上,吸附着我身体的一点点暖,又化成了水,还来不及落下就结成冰花。
我的脚步欢快,以至于铁锅里的水都被我晃出来些。
木屋越来越近了。
就在眼前了!
“我回来了!”我大声地欢快地喊道。
“我都饿死了!你才回来!”这个没心肝的李木头!
“饿死了吗?不还活得好好的么?”我白了他一眼,从小就是这般急呼呼的样子,半点没改!
我走进屋,将铁锅放下,环顾四周,问:“达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