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乖巧地走過去,窩進祖母懷裡,用對方平時最喜歡聽見的話安慰到:「外婆,不要傷心了。我以後每次都會考到一百分的。」
稍長大些的林嘉時漸漸明白了,原來父母的照片被掛上牆壁的那天,祖母的悲傷是與他拿不到滿分時全然不同的。
那是更為深切的,發自肺腑的苦澀;是直到心跳停止都無法忘懷的哀戚;是永遠無法忘卻,也永遠不能提及的痛楚。
那是再優秀的林嘉時也無法根治的頑疾。
他記得自己飛往L市的那天,對他向來嚴格的祖父並沒有要求他刻苦學習。
滿頭白髮的老人站在機場匆忙的人潮里,顫抖著聲音不斷地囑咐——注意身體,好好休息。
林嘉時每個字都聽見了,每句話都記下了。
可他沒有照做,他飄飄然地以為,自己在這裡,就擁有了同其他所有人比肩的資格。
而演講日的前夜,當林嘉時接到外祖母回撥的電話,他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錯得究竟有多麼離譜。
「嘉時啊,外婆有沒有打擾到你啊?」
老人的聲音理所當然是滄桑的,但與記憶中的不同,現在它又多了幾分沙啞。
林嘉時從來沒有忘記,多年前的某天,外祖母的聲音也是一樣的艱澀。
他已然預感到了什麼,稍稍調整情緒,至少讓自己的語調顯得不那麼壓抑。
片刻過後,林嘉時溫聲回答到:「沒有。剛做完作業,還要等會兒才去洗漱。」
「那就好,那就好。外婆怕吵到你做作業了,寫不出來就不好了。」
老人將每個字都拖得極長,短短兩句話,聽得人莫名從心底泛起酸楚。
林嘉時用指甲去摳衣擺,試圖以此平復情緒。
然而堵在喉嚨里的滯頓感幾乎就要令他窒息,無論如何都無法藉此消解。
他調整了許久才再度開口,委婉也含著希望地問到:「您和外公身體都好嗎?」
電話那頭沒有像先前一樣立刻傳來回應,老人在漫長的停頓後答到:「外婆好得很,你放心好了。」
「就是你外公,你外公……前幾天生了點小病。」老人又沉默了幾秒。
「不過我們和醫生商量過了,再過幾天就好出院了。」
有儀器的聲音在老人的話語間『嘀嘀』響著,平穩且規律,給人以一種特殊的安定感。
林嘉時盯了會兒桌上的藥盒,愈發低迷地繼續:「怎麼不多住幾天?再仔細檢查檢查。」
他聽見外祖母在這句提問後窘迫地笑了,猶豫了一霎,而後掩飾般說到:「那多浪費錢啊,再說讓護工照顧哪有外婆仔細。」
老人什麼都沒說,字裡行間吐露的卻都是生活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