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许明宪愕然。他那夫人虽然蛮横无理些,治府也算清明,赏罚买卖都在明处。后宅妇人不睦也不过嚼嚼舌头,互传些闲言碎语,这样惨烈的命案许府还是头一茬。
许优看着跪在小菊遗体前痛哭的华韶,冷眼望了下门外的母亲,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讥笑。
许夫人知儿子这是怀疑上自己了,摆手否认。
许优没再看她。
许明宪内疚地对华韶道:“在我们府里出的人命,本官定会还姑娘真相。”
“在韶儿房里下毒,冲着谁显而易见。”许优咬牙道:“还能有谁,能随意进出的当然是府里的人,一个个全抓起来盘问便是。”
自家院里出了这样的惊天大事许芩伶自然要旁观,本来没怎么在意,哪知红儿突然恍恍惚惚地问道:“小姐,那个红色的药包……真的只会让人腹泻不止么?”
“什么药包?”待问出口许芩伶才想起来红儿问的是当日托廖全递进来的东西,吓得将红儿拉回自家房里关起门来诘问道:“是你干的?”
红儿早吓得双脚瘫软,扶了门框缓缓滑落到地上,自暴自弃地答道:“我以为那药真如小姐所说,想捉弄一下她俩。”
“若被父亲哥哥知道,咱俩必死无疑。”许芩伶犹记得许优方才因愤怒而腥红的眼,他肯定以为是有人要害程华韶性命,那副誓要与天下为敌的无所畏惧的浑人模样,许芩伶只是想想都胆寒。她嘱咐红儿道:“咱们只当不知道,无论谁问起都别认,胆子大些,不等人来盘问自个儿先怵了乱了阵脚可怎么行?”
红儿点头。
小菊的葬礼办得沉默而盛大。
华韶自小菊离开后便不言不笑,许优不敢同她说话,也是因为自己将华韶接进许府才让她受尽母亲责难,更险些搭上性命。加之小菊的离世,许优明白自己如今对于华韶而言比仇人好不了多少。
许夫人一改常态,安葬好小菊后热切地替华韶装点东西,华韶回玉香院当日许家人都在正门送别。内疚不安的许夫人还赠了华韶几车财物,虽然华韶没要。
“许公子就送到这里吧!小女子不敢在贵府久住,凶手之事还要劳您多费心,有消息也烦托人告诉我一声。”华韶避开许优两步远,冷淡地说道。
许优心如死灰,对于过去短短的日子发生的事有些惶惑,唯一清醒明白的一点是,拜他人所赐自己已经永远失去华韶了。
“华韶姑娘回来了。”二丫向莺儿禀道。
许府将小菊之死瞒得严实,玉香院的人并未得到半点消息。
莺儿与二丫还兴高采烈跑去前门接人。见只有华韶一人下车,二丫笑嘻嘻地问道:“小菊姐姐呢,莫不是又贪嘴买吃食去了吧?”
华韶惨然一笑,对二人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提亲
欣儿挺着稍显的孕肚,听说华韶搬回来了藏不住欣喜之情加快脚步赶去莺儿院里。
华韶正在房中与莺儿二丫抱作一团大哭,三个女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着。
“韶儿。”欣儿的笑容僵在脸上,疑惑地望着泪水滂沱的三人。
见了欣儿三人像商量好的一般同时止住了哭声,华韶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迹,笑着道:“姐姐过来做什么,正商量着要去看你呢!”
眼看着肚子一天天隆起,刚开始还以吃胖了为由糊弄过去,后来欣儿也不瞒着莺儿了,将怀孕之事据实相告。如今的玉香院是莺儿当家,瞒谁也不能瞒她,只是不到最后关口死活不肯让大夫瞧,不敢扎针不敢服药,索性查看医书自调自理。
莺儿上前搀扶道:“姐姐好好养身子,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点。”说话间已将自己的袍子脱下给欣儿披上。
“你们哭什么?我听说韶儿搬回来了,刚过来就见你们哭成一团。”
“小菊姐姐去了。”二丫忍不住捂脸大哭。
华韶顾不上伤心,怕欣儿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上前牢牢将她扶稳。莺儿恼怒地喝斥二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欣儿姑娘有身孕,小菊的事就不能缓些日子再说吗?”
欣儿木然地僵在原地,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怎么……怎么……就……”欣儿哽咽着说不出话。
“被人毒害的,是我害了小菊,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却害了她。”才止住哭的华韶又伤了心,隐忍地低声啜泣。
“知道是谁做的么?”欣儿很快恢复了平静,倒不是与小菊不够亲厚,她与华韶一起长大一起成名,又一起退离人前,同华韶一样很是疼爱年幼贪吃的小菊。只是在战场上见惯了人与人之间血刃相见的厮杀,日子久了也于女子的柔顺中多了几分将士的冷冽。
华韶摇头,略迟疑后道:“我怀疑是银华郡主。”
众人愕然。
华韶冷静分析道:“那日我从玉香院回许府,刚踏进门就被许夫人的人带去问话,说我败坏许家门风要当着众人面重罚我。小菊原是被我差回房间等着的,放心不下我又跟了过来。定是有人趁着房里无人时在食物里下了药,我回去时太累了没有吃东西直睡到第二日方醒,小菊守着我饿了可能吃了些,便……”
“她罚你了?那定是她做的,拆散你和许优不成起了杀念。”欣儿搂过华韶上下前后地看了一遍。手碰到华韶的背时,未愈的伤痕疼得华韶轻微抽搐了一下。
都是女人在场,欣儿愤怒地轻轻解开华韶的衣衫,被背上紫红色的鞭痕骇到了。“她……”欣儿气得说不出话。
莺儿不敢再看,对二丫道:“马上差人去买最好的创药,快!”她本以为有许优的疼爱,华韶搬去许府定是诸事顺遂,整日与心上人情意绵绵,谁知竟受到这样的冷待。曾支撑她从众多不为人道的苦难中坚持下来,抱着一线希望耐心等待属于自己的有情人的美好梦境被打碎了。
连许优那样有心的人也不可依,莺儿一时间看不到前路。
“不能就这么算了。”欣儿咬牙替华韶整理好衣衫。
“姐姐是要与郡主对抗……”莺儿毕竟年轻,对于权势滔天的皇家心有畏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欣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模样竟有几分像张狂无惧冯楚雄。
华韶摇头:“若最后查出来真是郡主做的,我不会再追究。是我对不住小菊,不能为她报仇雪恨。但我还有你们,决不能因为我的事再害了你们。”
三个女人又哭了一会儿,待情绪平复些了,莺儿唤来几个年长的丫头们帮着替华韶归置行李。鸨母手下的几个壮汉被莺儿发了银子打发出去了,如今的玉香院只有相依为命的女人们。
欣儿想搭把手,却被强摁到榻上躺着歇息了。华韶与莺儿同丫头们一起搬着重物,身子劳累后伤心也淡了些。
童观姝几次登门欲求见太子殿下都被许府的人请了回去,童大人已同别的犯官一起被押送京师,眼瞧着圣谕就快下来了,童观姝连太子的面都没见上,更别提求情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