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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狼狐杀11（第1页）

关外北川斥候往来频密，关中仍是一派平静，戍兵们除了操练巡关，就是养鸡洗马，人人都被季夏的日头晒得黝黑亮，连季摇光也成了小麦色，只有徐麟和蓝散，一个戾气冷峻，日头不敢近身，另一个天生冷白，怎么也晒不出温色。

狼崽子一日一个样，眼见鸡子喂不饱，把季摇光愁的不行。它天生凶性，但凡在帐前过的，都要冲上去撕咬一通，踢甩不走，几日不到，潼泸关的军靴破了十好几双，补鞋匠出身的大舌头成了香饽饽。

戍兵们敢怒不敢言，段雄两次冒犯李参事都被罚得狠，徐将军也怪，没见他自己怎么待见那人，却不教别人有丝毫冒犯，甚至允许他在营地养狼。

是日外出巡防结束，徐麟让都不归带人先回，自己骑马绕道孔雀湖，寻了根尖枝，挽袖除靴，正打算下湖叉鱼，忽闻沙枣树一阵乱摇，一双素白的手分开枝叶，还未见人，他已知是谁，道：“大白天装鬼，李大人当真清闲。”

“吓着你了？徐将军这么柔弱呢。”蓝散翻他一眼，想从树丛钻出来，袍子让枝子勾了，使了两下劲没动成。

徐麟唇角忍不住动了动，伸手替她解了袍子，见她独自一人，问：“季摇光呢？”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湖对面的金沙山，“挖坑抓耗子呢，狗崽子饿得嗷嗷叫。”

他微一扬眉，眸光在晚照中浮动着粼粼微光，“你呢？”

“想钓鱼没有家伙，就睡了一觉。”她头从到脚打量一遍徐麟，“你也是来钓鱼的？”

不待他答，她已倏然一笑，“好啊！堂堂徐麟背着手底下吃独食儿！”

徐麟斜她一眼，转身就走，只是腿没迈开就被人捉了衣袖，那人凑上前来，眉眼弯弯，十足狡黠，“徐大将军，见面分一半，我替你保密，如何？”

徐麟低头看她，温润的面庞被橘光笼了层薄纱似的，玉精神，花模样，教人想起“鬓亸欲迎眉际月，燕脂初上脸边霞。”的清艳。

可他一开口，全不是那回事。

“我也可以杀你灭口。”

“这儿可不似迷魂谷方便。”她卷着袖子往湖边走，回眸道：“今儿认栽吧，徐大将军。”

徐麟静看她一眼，末了敛回视线，捡起尖枝下湖，水中静立片刻，除去尾随风轻扬，周身不动如山。

蓝散暗叹这人定力卓然，他忽手起叉落，水花四溅中，一尾鲫鱼干脆地穿上树枝，他扬手把鱼朝岸上一扔，接着如法炮制，季摇光两手空空回来时，蓝散正捡鱼捡的不亦乐乎。

她站去蓝散身边，咂了下嘴，“主子行啊，支使徐麟抓鱼。”

“赶紧装上。”蓝散吩咐一句，朝准备上岸的徐麟道：“我先把鱼带回去收拾，徐将军多有辛苦，不如在此休整一番，稍后来吃。”言罢和季摇光一人一边，提上鱼篓脚底抹油。

徐麟没有追的意思，慢悠悠上了岸，回关时满营的烤鱼香味儿，下值戍兵人手一条，看见他肃立着往身后藏。

他心下不愉，明知故问：“哪儿来的？”

“李大人说，近日用了关中不少东西，是以特意叉了鱼……犒劳大伙儿。”那戍兵在徐麟淡睨下，越说声气越弱，听主将问：“好吃吗？”惴惴道：“好……不好吃。”

“非军中供应之物，查验前一律不得入腹，军纪也跟着吃了？”徐麟目沉声寒，“李玄若别有用心，潼泸关今日便是全军覆没！”

左右戍兵吓得扔了鱼，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空气一片死寂，显得某些窸窣咀嚼明显起来，徐麟偏过头，见那始作俑者正蹲在墙根看好戏，一面眯眼瞧他训人，一面将鱼骨咬得咯咯直响，一副意犹未尽模样。

徐麟冷哼一声便走，回帐时见案上搁着条鱼，都不愁说是李大人亲自烤了送来的。徐大将军这才消了些气，可一捡那鱼看，外表焦黑，里头腥生，遂将盘子递给都不愁：“消受不起，拿去喂狗。”

都不愁没敢说这是狗都不吃的，接过偷偷扔了，没想被蓝狼叼回了蓝散帐中。她倒提着鱼，怎么看怎么眼熟：“我好心好意送的，他竟然扔了？”

这回季摇光都不帮她了，“您这东西，看着更像投毒。”

“好主意。”蓝散把焦鱼扔去一边，拍了拍手上黑灰，“徐麟戒心太重，既不贪利也不惧死，比我想象的难对付，与其继续耗费精力，不如毒死省事。”

季摇光立刻支持：“要孔雀胆还是鹤顶红？”

蓝散撩起眼皮，看得季摇光脊背凉，“你这么着急走，该不是因为卫开阳吧？”

季摇光讪笑两声，“我是觉得这潼泸关呆得不安生，您早日跟太子殿下会和，我们才能放心。”

蓝散没有忽略她言语中的“我们”，微微一笑，“过两日去鸡鸣县采买，我已跟徐麟打过招呼，会与他们同行，届时找个机会，往宣州送封信吧。”

季摇光暗中吁了口气，“是，主子。”

采买那日清晨，蓝散主仆刻意起了个大早，都不愁将狼崽托付给都不归，套上一辆马车，一行三人迎着朝阳从南门而出。

晨间的大漠热力未盛，蓝散头枕双臂，躺在空无一物的板车上，初生的朝阳暖意融融地晒在脸上，清风拂面时，沙的干冽夹杂一丝孔雀湖的水汽，天地高远，沙海辽阔，她阖着眼，呼吸都悠然。

没行多久，忽觉头顶一黯，听都不愁叫了声将军，知是徐麟来。蓝散心境惬意，这会儿懒得跟那冰坨子虚与委蛇，遂并未睁眼，如此走到日上中天，倒因日头被一旁骑马的徐麟恰巧挡了，不觉得如何暴晒。

午时他们在一株枯死的老树背后纳凉用饭，都不愁将事先备好的干粮分给三人，蓝散热得吃不下，朝他摆了摆手。

都不愁劝道：“以现下脚程，赶到鸡鸣县至少要入夜了，李大人还是吃些东西吧。”

蓝散听他这么说，便接了干粮，边啃边打量徐麟，直将人看得转过头来，才别开眼朝都不愁道：“漠北的日头真毒啊，几日就能把人晒成铜皮，倒是你们徐将军天赋异禀，怎么晒都白净。”

这话明着夸人，暗里却像报之前被调笑“肤白齿白”的仇，都不愁差点没噎着，尬得咳了一阵，他家将军却听不懂似的，谦虚道：“不敢跟李大人比美。”

季摇光心说徐麟看着不苟言笑，嘴上却寸土不让，她有心替主子找场子，遂道：“任是潘安之貌，在徐将军眼里，怕是都比不上都将军吧。”

蓝散不明白怎么绕到了都不归那儿，却见徐麟明显滞了一下，神情颇有些古怪，便疑惑地看向季摇光。

季摇光朝她挑眉一笑，得意洋洋地喝了口水，都不愁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抓着鬓角不明所以。

徐麟默默又给都不归记了一笔，起身去给玄马喂水，蓝散朝季摇光竖起拇指，再启程时，就换了她后悔。

午后日头更辣，遮阳的人却一骑绝尘跑到了前头，暴烈的阳光晒在脸上，灼烧般隐隐作痛，她不得不换乘马匹，可马术稀松，大腿内侧磨得生疼，又不好启齿，只能咬牙坚持。

就这么跑了两个时辰，眼见已是申时，热意却一点儿不褪，黄沙蒸出的炙浪和天上降下的火一道浸着脊背，蓝散虚汗一阵接着一阵，拧开水囊灌了一气，身体像个留不住东西的空堂，温吞的热水眨眼又从毛孔蒸了出去。

炙阳的耀光在她眼前晕成黑色的斑，下一刻，蓝散从马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