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萱不以为意:“臣妾一贯如此,皇上还不了解么。再往深处想,潞王非臣妾亲子,这个岁数出入我宣泽宫日夜请安,是否不妥?臣妾熟读长孙皇后所着《女则》,不愿与皇上以外的男子往来。”
她说得大义凛然,李嗣源辩无可辩,仔细一想,还觉得贤妃所言甚是有理。于是驳回了李从珂认母的请求,允诺定会帮他另择一人。
任萱的话在李嗣源耳中“嗡嗡”地响,无血缘之亲的母子过往甚密的确不是雅事。他自诩李唐后人,却也听说过“脏唐臭汉”的说法。为防患未然,只能选择一年纪大些、容貌普通的妃嫔。
李嗣源想到了曹端。
德高望重,长相安全。
但璇珠说过,曹端有收潞王为子的野心。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招数,应是自己忙于政事,忽略了璇珠,才会导致璇珠胡思乱想。反正这儿子不是曹端求来的,而是自己赐下去的,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曹端有谋逆之心。大不了事后多去璇珠宫中走动走动,以帝王至尊向她示好。
只不知从珂那里,会否喜欢这位母亲。
李从珂很是满意。
他从一开始看上的就不是贤妃。
他的目标是曹端。
这一招欲擒故纵,让他大获全胜。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
既有“戾太子”之良策,她又何须招供罪责,还扯出无人知晓的秘事一桩,所作作为甚是可疑。
她总该有动机。
这动机只能是为了他。
李从珂想啊想,想了无数种可能。
母亲这样做,显然是毁了与王、柴姐妹之间的约定,那么教唆她之人,必定是有力量与王、柴一较高下的。所幸李嗣源不好女色,嫔御不多。后宫之中,只贤妃任氏与淑妃曹氏或有可能。
贤妃的性子太过清高,若是换了前朝刘玉娘在的时候,早就死了无数回了。这样的人,没有那么深沉的心计。
只剩下一个可能,淑妃曹端。
他实在无法将那个淡然温厚的女人与腹黑毒辣联系在一起,但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指向她。在什么条件下后妃会帮助皇子,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母子,二是情人。
父皇建在,后者完全是作死。所以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前者了。
宫中妃嫔个个都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谁会与一快要成年的男子往来过密。思来想去,只有曹端那个老女人最合适。
但曹端久久不出招,他有些迫不及待,就在这个时候,他手底下的人现了安重诲的踪迹。
安重诲在平山。
他能够想到,安重诲去平山做了什么。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连上天都在帮他。
趁着安重诲快要回来的当口,他付诸行动。
曹端温婉顺承,李嗣源下召无须过问她的意见。
一道圣旨,绑住了曹端与李从珂的母子情分。
柴守玉与王璇珠知事已成定局,心下恻然,只盼郭威与安大人早早回来,戳穿魏楚楚临死前的谎言。
许是心有灵犀,远在千里之外的郭威一扬马鞭,建议安重诲勿要住店,早日回到洛阳。两人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骑马,途中累死了数匹,终于在三日后抵达京师。
安重诲来不及休息,不顾皇上禁足之令,跪于宫门阶下,说有要事求见圣上。
李嗣源原本不想见,在王璇珠的劝说之下,无奈答应。
安重诲昂踏入御书房,抬高手中的锦盒。
李嗣源问:“这是何物?”
安重诲答:“潞王生父的尸骨。”
李嗣源急火攻心:“你……你掘人坟墓,欺人太甚!”
安重诲无悲无喜,只说:“圣上勿要动怒,以免气坏了身子,只消打开看看,就知臣的忠心。”
李嗣源虽则气愤,却也好奇安重诲耍什么把戏,遂令内侍开了锦盒,见到了里面的尸骨。
都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李嗣源一眼看出尸骨无毒,当下脸色大变,问:“怎么回事?”
王璇珠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后,幽幽道:“皇上难道还要自欺欺人吗?”
“朕……”李嗣源无言以对。
却在此时,内侍来报:“潞王殿下方才进宫,听闻此事,说有一事,可辨尸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