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里的僧人竟也好运的活了下来,所以有人出去的时候师兄师弟都拦着。
如今外面成了这副模样,去了不就是送死么。
身穿旧色僧衣,眉眼清隽出尘的僧人抬眼,眼底划过一抹悲哀,他低低道,“我不去,便不会死了吗?”
“我不去,他们死得还会快一些。”
“了悟…”
张惊鸿听着熟悉的法号笑了笑,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来到这。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不是他的国,不是他的家,连他…最想见的人都见不到了,就像是心底唯一的念想也断了。
在这里他是家道中落的小大夫,只是不久前来这出家了,唯有一个法号是他自己所取。
“师兄,我要去。”
流光寺内破败,他站在那轻声说话,眉眼染上了光,执着地要去城中。
“你可知…”师兄口中喃喃,未曾出口便被他打断,“我知他们怨恨佛祖,怨恨这世道连着怨恨上我们。”
“但有这念想也无妨。”
张惊鸿眉眼温和地笑了笑。
南迦王朝的国教就是佛教,百姓们时常烧香拜佛,一出事他们便去求佛,等到现做了无用功便心生怨恨。
比起毫无生气的死去,他倒是宁愿他们心中有恨。
他对着师兄们拜别毅然决然地出了佛寺,城中大夫不多,一听他曾在出家前做过大夫便没有人在乎他不是和尚。
但也有些百姓看他的眼神带上了怨,他们躺在干草制成的席上怨恨地看来,像是在问为什么不救他。
张惊鸿生疏地煎药、熬药,可每当这一碗药端过去的时候总被他们打翻。
药汁撒在地上,有部分浸湿了他的前襟,他面上沉静,似乎并不为此而困扰。
安安静静地收拾了这里,他越是这样,越是有人不忿,他们如同濒死的困兽泄着心中不甘,好像这样他们就还是从前那般模样,而不是醒来的下一刻就有可能会死。
又一次有人打翻了药,张惊鸿也不生气,他擦了擦衣襟处溅到的药汁,轻声道,“城中药不多了,下次莫要打翻了。”
这句话触怒了那人,他双眼猩红,病痛让他连起身都做不到,躺在那徒劳无力地怒吼,“那就不要救我!”
“我们在这就是要死的,没人救得了我们,佛祖都不救我们,你来了有什么用?”
“圣上都抵不过,我们还能怎么办…我的儿子才那么小啊,那么点点…他比我先去了,现在我也要走了。”
人在面对灾病时渺小的都没有反抗的力气,他们知道自己被抛弃了,或许将来的命运就是躺在干草垛上等着这病带走他们。
不甘啊,可是又能怎么办,他们怎么活?
那些比他们高贵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只要患了病就被送到这。
他们还能怎么办?
自那一天起,再无人期待明天。
有时候倒希望自己早早去了,也就不用受这份痛苦了,死总比生容易。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这份怨恨转嫁到张惊鸿身上。
低低地泣音自四面八方响起。
“那你们也未免太过懦弱了。”
少年清越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如此清晰地越过泣音,带着熟悉的语调穿透了张惊鸿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