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安平在人生第一個節骨眼上,稀里糊塗就走偏了。
寒假就連市里最差的高中還在給應考生們進行假期突擊,可她們學校早早就放了假。這事馬蘭娟倒是挺高興,她想著安平放假就能幫她賣饃了,但不想安平期末考完試後自己主動找了班主任,讓她托關係給認識的同行求情把她塞進了一中的寒假班跟他們一起補課。
安平的班主任是個三十四五歲的女人,瓜子臉,下巴尖尖的,身材纖瘦,黑色的長髮燙著波浪形的卷,她很喜歡穿貼身的高領毛衣,下面再配一件冬季外穿的短褲,腳上踩著黑色皮靴,很追求時髦。
當然做事也有條有理,恩威並施,在班裡很有聲望。
她曾經在班裡說:「等你們畢業了,能記住來看看我的還得是後面坐著的那批混子,好學生指望不上。」
但她還是在安平找上她的時候打了幾次電話,又帶著安平請那位一中的老師在外面吃了一頓飯,給她爭取了一個機會。
安平不知道這樣做意義大不大,但是她迫切的想要離開蓋著爛菜葉子的三水鎮,逃離令她作嘔的混亂。
黎明前的兩三個小時,她總算慢慢在隔壁淺吟低語和嗚咽聲里睡著。再睜開眼,昏白的光從牆壁上開著的透氣窗里漫進來。
安平晃了晃腦袋,把一旁的衣服一股腦全塞進被窩。等上面的寒氣被轟走,她起身麻利地穿好衣服打水洗漱。
宜陽職高原本在老城區,但是隨著學生人數驟增,加上校舍老化,安平高二的時候學校的校區落成一半,全校搬遷。
但是操場和宿舍樓還在修建中,一大批從各村鎮,縣鄉來的學生只能在校外住宿。在宜陽,本地土著建個簡易的二三層板房給外地學生和農民工出租已經形成了很成熟的產業鏈。
安平這間出租屋跟學校一牆之隔,面前就是學校的實驗樓。在她的背面就是一中,一中也是重建了校區之後搬遷過來的,原本一中的正門就開在職高這邊,但是後來家長們抗議,校領導經過商量便將原來的校門封死,還請了人來做法事,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塊一人高的石頭立在後門邊上,上面刻著四個紅字:遷善遠罪。
那塊石頭像一道符咒,是劃開好與壞的天規。
一中的學生也有家不在市里租房住的,但大多數有陪讀。家長們找房子的時候也會刻意避開有職中學生住的院子。
安平住的這家布局是四合院式樣的,迎門的三間屋子主人家自住,左右兩邊各三間全都租出去。
比起完全不隔音,冬冷夏熱的活動板房,這樣的水泥磚房在附近的出租屋裡已經算條件不錯了。再者房東老兩口愛乾淨,院子總收拾的很整齊,院落中央圍起來一個小花園,到了夏天裡面花團錦簇,看著賞心悅目。
冬天沒有暖氣,為了省電只有一二月份極冷的幾天安平會開電熱毯,其他時候就多加床被子捱著。
地上的水桶里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碴,鍋具泛著清冷的光。她快洗漱完,端著臉盆出去倒髒水,下水道就在她和錢同元的房子中間,安平出去的時候錢同元正仰著頭含著一口水咕隆咕隆漱嗓子。
安平沒休息好,臉色不好看,瞪了他一眼,將水從錢同元腳邊潑了下去。
錢同元牙刷在嘴裡一邊活動一邊跳腳,囫圇道:「你大清早打氣了,跟人甩臉色。」
安平抖了抖臉盆里的水漬,輕哼了一聲:「也難為你吭哧了一晚上,還要起個大早。別透支了,暈在訓練場上。」
「那你大可放心,我好著了。」
錢同元跟安平在一個班,但他是體育特長生。他們寒暑假都要集訓,全校就指著這些個特長生能考上幾個充充門面,所以抓得反倒要比安平她們這種普通考生更緊。
錢同元對安平這張說不出好話的嘴已經習以為常,他擰開水頭去沖臉,沒幾分鐘發梢上的水珠就結了一層冰珠。安平看了一眼冷得瑟瑟:「說著冬天不讓用,不讓用,一會水龍頭凍上老太太又該叨叨了,你不嫌煩?」
錢同元抹掉臉上多餘的水珠,又去沖洗刷牙缸子:「天熱了太陽一曬就消了,怕什麼。」
安平不置可否,瞟了他一眼。錢同元長得不差,標準的中式帥哥臉,雙眼皮杏仁眼鼻樑高挺,再加上長期訓練身板子要比一般的男高中生看著結實很多,皮膚也曬成了健康的麥色。
他們認識十幾年了,安平看他就像看一塊掛在家裡中廳的擺鐘,看一天愈發平淡一天,沒有任何驚喜。
天色沒有徹底亮開,灰白色的天空裹挾著寒氣在清晨肆虐。錢同元主動問她:「你今天起這麼大早,去一中上課?」
安平皺眉看他,這事她除了馬蘭娟誰也沒說,「誰告訴你的?」
錢同元就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冷得搓胳膊,眉眼卻舒展著:「你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去補課又不是撿錢還要藏著。」
安平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糾結,「你不要大嘴巴就行。」
她剛要進屋裡去收拾背包,錢同元屋裡的姑娘出來,連帽衛衣上面套一件羽絨,衛衣的帽子蓋在腦袋上,長發分隔在兩邊,低著頭,安平沒看清她的長相。女孩壓低聲音跟錢同元說了句:「我走了。」
抬步往外走的時候她又抬眼看了下安平,但也就只是一撇,視線並未打實就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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