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下阶梯,抓着朱颜的肩膀,「那孩子只爱你。你身为皇妃,就要担下皇室的责任。他不是你的丈夫而已…朱颜。天帝若死了,他就得独力撑下天柱的任务。若是他崩溃了,三界也随之毁灭,你明白吗?三界的成毁都在你手上,你明白吗?!」
让西王母的阴影笼罩着,朱颜觉得自己一点空气也呼吸不到。这种窒息感几乎伴随了她一生。
回去的路上,她痛哭了一场。这压力几乎压垮了她。连不爱的权利都没有,三界的重担压在她身上,取决于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
但她的心,却跟着远征的情人走了。
等下了凤辇,她的眼睛浮肿。而帝喾,天柱化身的天孙,却焦急的站在门口等着。
「为什么哭?」他不安的迎上来,「母后为难你么?母后只是严厉一点,并不是存心过不去。」他担忧的扶着朱颜,「…我替母后跟你回不是。别生气,朱颜。」
她怯怯的抬头看着温柔的皇储。他是我的丈夫,是天柱化身。注定疯狂不是他要的命运,就像我也不想成为皇妃。
谁也没有错,但谁也不能回头了。
「…我会永远爱你。」她小声的说,闭上眼睛,滚下串串泪珠,「我会的。」
她逃不了,也不能逃。三界不能毁灭,6浩还在这儿。
帝喾张大眼睛,迟疑而惊喜的,慢慢将她揽在怀里。觉得他像是被填得满满的,幸福得几乎溢出来。
他唯一的愿望已经得偿。
忌惮着王母的厉害,宫人无人敢议论朱颜过去的一段情,甚至6浩这名字都成了禁忌。
皇储婚后鹣鲽情深,有人艳羡也有人叹息。不知内情的宫人觉得朱颜也转向得太快,不免暗暗有些讥讽,但也有人替朱颜辩解,毕竟帝喾用情至深,是女人就会被感动。
那些讥讽的宫女也渐渐无言,因为朱颜只要离了皇储面前,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寝,整个消瘦憔悴下去。或许是她和6浩缘尽,又爱上了自己的丈夫,也说不定那不过是年少青涩的朦胧误会,成亲后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未可知。
但只有朱颜自己知道,她的心从来没有回来过,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为了掩饰,她打迭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服侍帝喾,尽心尽力的「演出」,演到她几乎相信爱上了帝喾,直到帝喾离了眼前,所有的紧张都垮了下来,她浑浑噩噩,忘记吃饭和睡觉,瘫痪的只剩下还有力气思念6浩。
绝对不能提及的名字,甚至在心里默念都不能。只有思念,唯有思念。
这种生活像是炼狱,但她坚强的撑过去了。她这种接近绝望的坚强,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王母和双成,更骗过了爱她至深的帝喾。
但她骗不过自己。
一日日,一年年。她以为自己可以遗忘,可以深藏。但或许可以深藏,却无法遗忘。她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恋人的脸,清晰的一点都没有模糊。她在恋情最丰盛的时刻被迫分离,来不及看到恋情的腐败,这成了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痕,无法痊愈,无从抹消。
她很努力,她真的很努力想要爱上自己的丈夫。但她的努力这样徒劳无功,甚至连喜欢都办不到。她总是在不用「演出」的时候涌起一丝丝苦涩和怨恨,而沉重的压力更让她筋疲力尽。
这些深沉的痛苦即使掩饰得了,却渐渐内化成她的气质。她总显得有些郁郁寡欢,稳重而成熟,不同于天真无忧的天女们。这让不算极美的她有股耐人寻味的哀艳,更让帝喾离不开她,一直到天帝病重,帝喾成了代天帝,满宫莺莺燕燕,他依旧独锺有些凄然微笑的朱颜,而且越爱越深,连跟她分离片刻都不肯。
的确,和朱颜成亲之后,他偶的暴怒就不再爆了,改用一种渐进的亢奋取代。这种亢奋让他精力充沛,渐渐不受朝臣控制,并且用各种手段削弱豪门贵族,让权利渐渐集中在代天帝的手底。
但当时的他依旧非常贤明而充满企图心。在魔族平静千年后,野心勃勃的想扩张人间领土时,他力主不再和谈,而是豪迈的出军,并且御驾亲征时,朝臣没有阻止,因为军系已经大换血过了,几乎都是新生代的、代天帝的人马。
连西王母都没有反对。她急着巩固帝喾的地位,对付魔族不算是什么危险,但御驾亲征的巨大战功却可以让她的独生子立稳脚跟。
当中只有朱颜反对,但她只淡淡跟帝喾提,「大动干戈,非三界之福。」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意气风的代天帝豪笑,「我会带你去的。」
朱颜张了张嘴,却还是温顺的闭上。身为帝喾的稳心符,她哀伤的现,她的丈夫的确往着疯狂的道路走去,只是步骤缓慢而温和,几乎无人察觉。
跟去也好。她已经不再有不忿和绝望,而是一种灰烬似的认命。若能跟着帝喾,万一他有什么暴烈的行为时,还愿意听她的劝。这些年,在她手底已经抢救不少人命了。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希望这个世界安稳。6浩还没死,他渐渐的累积战功,已经是将军了。而6将军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妻室,自律甚严,甚至回天建造了宏伟的将军府,虽然很少住在那儿。
他将自家庭园取名叫做「忆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那园子里一棵柳树也没有。
但朱颜知道。
他们曾经在柳岸边散步,说过要有方小小房舍,种满柳树。
现在只能回忆,也只剩下回忆。相隔永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