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反应过来:“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放我回去。”
“留着明天再说吧,能打时间的故事不多,讲一个少一个。”李路达干脆站起来,他像是从漆黑山林中瞥见了什么,伸了个懒腰,拍拍裤子的灰,叮嘱着,“我还有点事,你早点休息。睡不着也可以找蔡闫聊天,横竖她也失眠。”
池竹西点头:“早上我想吃小笼包。”
“好。”
可能是八九点,也可能是十来点。池竹西没有能计算时间的工具,他看着李路达把火锅收拾打包的垃圾全部塞进了车后箱,又把之前不让池竹西碰的塑料袋提去了蔡闫所在的仓库。
suV的车灯大亮,几乎剥掉了车前木屋外墙的颜色。引擎动,车辆破开黑幕逐渐消失在树林尽头。
在李路达彻底离开后,池竹西盯着木屋那盏被蚊虫围绕着嗡嗡乱飞的钨丝灯。不知道灯罩哪里有缝,一两只小虫飞了进去,撞在钨丝上出滋滋的细微声响。连着撞了三四次后就化为了粘附在钨丝上的焦着尸体,光热碳化了枝节,最后簌簌掉在灯罩最底下,聚集出类似玻璃罩斑点的黑。
蠢爆了,知道撞上去就是死,干嘛还要一头脑栽进去?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他和李路达之前一样拍拍裤腿,直接去了关着蔡闫的小仓库。
仓库里安静得诡异,虎斑犬趴在门里侧,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之前因为不知名原因尖叫的蔡闫垂头坐在椅子上,她看上去比之前要干净整洁很多。
这个想法在她抬起头的瞬间消失在了池竹西脑海中。
“现在你高兴了吧?哈哈哈哈,你怎么可能高兴!”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蔡闫只是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成了坏掉的复读机,逻辑和理性都消失了。她依旧漂亮,眼底的癫狂像火焰点燃了那种被人理解的美丽。
池竹西还闻到了烤面包的味道,有点甜,地上也的确有面包的碎屑,零星还有一些肉松。
蔡闫仰起头,几缕丝被汗水黏在脖子上,她轻佻的笑声让喉咙都在颤动,当再次垂下头,绵软无力的骨骼像晃动脑袋的蛇。
“你们晚上吃了火锅。”声音嘶嘶的,“好吃么?”
池竹西静静看着她。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他也很喜欢带我出去乱吃东西,他那个毒虫妈只要一清醒就找他要钱,有次我们在吃火锅,他妈就蹲在一边怎么劝都劝不走。李路达干脆给他妈加了个位置,给他妈夹了一晚的菜。”蔡闫说,“他妈突然哭得稀里哗啦。李路达让她去卫生间洗洗脸,然后,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池竹西问。
“他掏出一个密封的袋子…里面装着粉末。他当着我的面把粉末全部倒进…他妈碗里。”蔡闫痴痴笑,“他妈回来之后拉着他的手,说自己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路达温声劝她妈先吃饭,吃饱了送她回去好好休息。那顿饭还没吃完,他妈就又疯了……”
“疯了……疯了……想象不出吗?瞧瞧我。哈哈哈哈哈疯了……”
“他让我把欠你的还给你…那个狗娘养的……狗娘养的!这十几年所有人都把他当一条狗!我警告过她我警告过她!!!”蔡闫情绪变化完全不受控,她疯狂挣扎起来,椅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固定在了地上,被她摇得砰砰作响,这股响动惊醒了虎斑犬。
狗爬了起来,站到池竹西面前压着头低吠,还把地上的面包屑和肉松用爪子刨到一边。
蔡闫的暴动持续了可能有三四分钟,她浑身都在不自然地痉挛,额头蹦出狰狞的青筋,最后像尸体一样瘫在椅子上,冒着冷汗不动了。
“他给你吃了什么?”池竹西轻声问。
蔡闫似乎没有再开口的力气了,她闭着眼,哼着什么。
是哄孩子睡觉的常青民谣。
在离开仓库前,池竹西才又听见了蔡闫苍老的声音:“池源是个很好的孩子,他知道要怎么做…我教过他……”
池竹西没回头。
“你不用放我走…我不会走…我哪儿也去不了。你要怎么都可以,求你一件事。”蔡闫用气声说,“只有你能救池源……他是你唯一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