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爹打儿子,天经地义。反之,儿子打爹,禽兽不如。
小兔子儿就是那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孽障。这一点,他老子没说错他。
那天一早,孽障带了一大帮子德国兵,呼啦啦冲到生他养他的那座大宅院里。先指使洋兵开枪打死了看门护院的两条大狼狗,接着不论男女老幼一股脑地全抓到天井当院儿,让每个人都跪着,倘有哪一个不肯跪,立马一枪毙命。
他老子李大善人见是孽障领着洋兵进了宅,大骂孽障忤逆不孝。
孽障不管这一套,告诉洋兵的头头,这直眉瞪眼的老家伙就是这家子的主人。
洋兵头头一招手,几个洋兵过来对着老李就是一通好打。
打个半死之后,拿绳子吊在天井正当间儿的旗杆上。孽障要让亲爹老子亲眼看着一家老小是如何遭洋兵祸害的。
可怜李大善人家中的女眷,上至白苍苍者,下至尚属少艾者,让洋兵轮番儿糟蹋了一轮又一轮,男人们被逼着跪在地上,睁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女人惨遭蹂躏。有胆敢反抗厮打者,必死无疑。
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了晚上,洋兵把名贵的红木家具弄到天井当院儿,泼上油点着了之后,围着火焰又唱又闹,出尽洋相。
女人们被逼着做饭陪酒,年轻有姿色者,被洋兵在身上挂上铃铛,在众目睽睽之下,赤条条的摆出各种姿势,以博取洋兵的欢心,不至于要了她们的卿卿性命。
吊在旗杆上的李大善人,目睹家中惨剧,痛不欲生,以至从眼窝淌出血泪来。他恨自己当年不够心狠,早知有今日,那晚就应该把孽障摔死。
孽障丝毫不怜惜父子情,拿鞭子狠狠的抽了亲爹老子一顿。
并且,当着亲爹老子的面儿告诉洋兵的头头,这座宅院之所以建在郊外,全是因为宅院的下面埋着宝。
李大善人死也不敢相信,昔日孽障尚在襁褓之时,他酒后对孽障说过得那番话,孽障竟全记在了心里。难道,此子天生是自己的克星,是讨债来的讨债鬼!
兴许是吊得久了出现幻觉的缘故,李大善人竟现孽障的眼珠子一个只有黑眼珠儿,一个只有白眼珠儿,与当年那个阴阳眼的相士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孽障告诉李大善人,他之所以领洋兵进宅,并非是为夺取财宝,而是要为母亲报仇。他逼着李大善人亲口说出当年是如何逼死他母亲的!
李大善人咬紧牙关,死活不肯说。孽障于是从一个洋兵手里借了一把枪,当着李大善人的面打死了李家的长子李孝之,然后把李家的次子李敬之拉过来,倘李大善人再不开口,李敬之便是下一个枪下之鬼。
十岁的毛孩子就敢杀人,而且被其杀死之人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如此大逆不道的畜生,实乃天下罕见,即使秦舞阳在世,也是自愧不如的。
李敬之吓得拉尿了一裤子,央求老爹救一救他,他不想死,他还没享够人世间的快乐。
李大善人不忍心见到亲生儿子惨死在自己面前。再者说,事已至此,隐瞒下去也已毫无意义,于是他将当年自己干下的龌龊勾当如实讲述了出来。
原来,那晚他酒后失言,对襁褓中的小兔子儿说了宅院下面埋着的秘密,当时屋里面还有小兔子儿的生母六姨太。转天早起,他猛然想起此事,由于担心六姨太将秘密说出去,也就只能狠心杀人灭口,唯有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他进了六姨太的屋,将婆子轰出去后,紧闭房门,恶狠狠的威胁怀抱幼子的六姨太,要不想她的骨肉被溺死,她最好自行了断。
六姨太情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活命,但她怜惜襁褓中的幼子,于是请求丈夫念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不要苛责冷落这个孩子。她是个不祥之人,理应一死,但她在死前,想要多陪儿子待一会儿。
李大善人应允,离开之后,六姨太抱着儿子哭哭笑笑,给儿子讲故事,为儿子唱摇篮曲……
喂饱了儿子之后,对儿子说了一句:“好好活着,娘走了。”
随后将一条白绫系在房梁上,双脚一蹬,香消玉殒。
才不过十八岁,便落得如此下场,怨只怨穷家女不该进入大宅门。这是她的命,怨不得他人。
襁褓中的小兔子儿,两个大眼睛望着娘悠悠荡荡的身子,看着娘那张眼球凸起、吐着长舌的脸。不哭,咯咯的笑。
李大善人的话说完了,“砰”的一声枪响,敬之的头被枪弹击碎,尸体呈跪拜状,死在了父亲的面前。
孽障说话不算数,他没有人性,他带洋兵进宅的目的就是要让这座大宅当中所有的人为他可怜的母亲偿命。
此后的三天,洋兵似玩游戏般,将李宅当中全部男女,不分老幼尽数折磨致死。古董珍玩、金银字画拉走十几车。
最后几个活着的男丁,被刺刀逼着挖掘埋在地下的宝物。宝物现世的一刻,这些人立即被杀,尸体丢弃在他们自己挖的坑里。
本以为宝物非金即银,哪想到竟是三块石头。每块石头上,均刻有古古怪怪的字符,洋人看不懂,孽障同样看不懂。
既然看不懂,留着也无用,索性砸碎丢进了茅坑里。
李大善人早已经绝气了,却仍没有被从旗杆上解下来。就那么一直吊着,终日饱受烈日风雨摧残,直至化为一副骨架。最终,骨架随着糟烂的绳子摔落在地,粉身碎骨。
本来,洋兵想把这座大宅院一把火烧掉。但就在准备点火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白昼变为黑夜,许是上天震怒了。
洋兵虽然凶蛮,却也畏惧神鬼,赶紧拉着财宝离开,只留下一座遍地尸骸的空宅院。
转过年来,有几个穷鬼打起了那座大宅的主意,以为可以从里面捡点“洋落儿”。于是趁着夜深人静,推开虚掩的大门,径直进到了里面。
然而,也不过才半个时辰,那几个穷鬼便疯一般冲了出来。回到家后,无一不是脸色如挂了一层冰霜,煞白无血色,然而他们的嘴唇却呈现黑紫色,并且顺着嘴角不住流黄绿相间的臭水。
郎中看过后,说是吓破了胆。虽然给开了安神药,但很快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在极度恐惧中死去。据说他们无一不是死后眼睛睁得老大个儿,家人用尽法子,终是死不瞑目。
自那之后,那座荒郊宅院闹鬼的传言越传越邪乎。有人说,一到了晚上,就能听见院里面有男女老幼的哭声;还有人坚称曾亲眼看见过李大善人带着全家老少,头顶星月,伴着阴风,在院门口溜达来、溜达去,可那些人明明已经死了很久了……
以讹传讹,人云亦云,各种邪说铺天盖地,骇得无人再敢靠近那座荒宅,即使放羊放牛也都离得远远的,绝不敢踏入邪地半步。
于天任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傻乎乎的追赶老九和季八爷到了这片生人勿近之地。他只觉着头皮麻,后脊梁骨一阵阵冒白毛汗。他没有胆量进去一探究竟,但他又不想放过揭穿老九真面目的机会。
该怎么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