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胥姑一人忙上忙下,宗寥想要帮一把,寻了个角度合适的位置在伤者旁边坐下,她道:“斜雨,再拿块棉巾,浸了热水给我。”
看着那猪血糊成的一条黑粽,斜雨心跳不由停了瞬,“此人伤得……看着惊心,世子爷要不还是回屋歇吧,奴留下来帮胥姑就好。”
“不妨事。”
伸手过去,斜雨犹豫地把湿上水的棉巾递给宗寥。见她上前要帮忙,胥姑侧眸对她摆摆手。
一双深邃里闪烁精光的眼睛挤弄着,意在劝宗寥说此人是个男子,她一个姑娘不便接触。
宗寥淡淡道:“早点给他处理好伤,也能让他少受些罪。皇城脚下,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猖狂,竟然把人残害成这样。看来京中最近确实不太平,昨日太子才说要请旨加强巡防力度,那边旨意还没落地,这边就有人被害了。”
宗寥一边说着一边轻缓地用湿水的巾帕润湿那人身上凝结的血污,再擦拭干净。
“奴看此人一身怪异打扮,怕也不是什么好人。”斜雨重新拧了块帕子给宗寥。
宗寥道:“好人坏人先救活再说吧,到底是被我们的车从身上碾过,他的死活还是要负点责任的。若他真有罪,到时把人交给廷尉审理即可。”
看她自己都伤得不便行动了还要帮忙,斜雨心怀感佩,心道失忆前的世子虽然也很善良,但总有点清高疏离,即便是在至亲面前,乖巧里也总是表现出孤独,那种感觉她很容易就感受得到,因为曾经的她就是那样,无法依靠任何一个人去生活。
不怎么记事的世子却好像待所有人都一样,一样的语气平和、温柔、耐心……如果能再恢复从前的卓绝武功,那就太完美了。
染血的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斜雨亮晶晶闪着希冀的目光一瞬不瞬,含着笑意一直望着细心忙活的宗寥。
瞟见斜雨那不知什么意味的痴傻模样,宗寥眉头猛然一皱,“看……看什么呢?你这丫头可别对本世子产生奇怪想法啊,我可不喜欢女子!”
“世子您说什么呢,”斜雨脸刷地变得绯红,撅嘴羞嗔,“奴刚才只是在想您最近性情是愈温柔,对谁都温柔,连打过您的奕王都能轻易原谅,要是身手不那么弱就更好了。”
宗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真正要我命的敌人数都数不过来,再多结一仇岂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况且,我可不是轻易放过他的,你们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把他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想起昨夜他那傻样就好好笑。”
说着她嘴角扬起,绽开敛不住的坏笑,其余二人不知她喜从何来,暗暗摇头。
“对了,胥姑,下次那药给我多带点,今日我在沉香楼跟南宫述做了个交易,答应了他三个条件,看他身手不错,指不定会拿我给的承诺来故意捉弄人,我得多备点防身武器。”宗寥眼底阴恻恻地划过一抹笑意,毫无畏惧。
胥姑点头答应。
从那人身下抽拉出血糊糊的衣裳,胥姑正要把它们丢去一边,却听“嗒”一声轻响,一个不知什么物件掉落到了地上。
斜雨手快,一下将东西捡起来,见得那是个三寸长两寸宽的精美盒子,“这是……?”
宗寥拿过来细看,见那盒子是由黄金打造,其上镶嵌有红、绿、蓝三大颗宝石,“呦,还挺精致!”将盒子放到光下,彩色的光立时反射进她天池般的眼瞳里,映出彩虹的光色。
“此人穿的一身黑,看起来也不富贵,身上却藏了这么个贵重物品,莫不是……飞贼!你再看看他衣裳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
斜雨提起衣裳抖了抖,并无其他现,“这个盒子看起来就贵重得很,装的东西一定也很了不得吧!”
“看看不就知道了。”宗寥跃跃欲试,“像这类值钱的宝贝就应该先看一眼,确认好里面是否还有其他东西,这万一是哪位高官巨贾府上丢的,他肯定会报官搜寻,若以后找起来咱们也好有个对证。”
难道不是你自己想看?斜雨心说着鸡贼地把头挨近,盯着那个宝贝匣子,等待宗寥将它打开。
侯府纵有再多奇珍异宝,在此一刻也变得黯淡无光,似乎只有这种属于他人的东西才能调动那蠢蠢欲动的窥探心理。
拨开宝盒上的小锁,两人不由都屏住呼吸,凝视那缓缓揭开的盖子……
“这不就是……”宗寥惊得脖子一缩,突然感觉膝盖弯又疼了。
“冰刺?!”斜雨惊讶道。
闻声,正在剥“粽子”的一双手骤然顿住,不与她们玩闹的胥姑一下挤进两人中间,看向宗寥打开的宝石盒子。
斜雨说的不错,那小小一个宝盒里装的正是从宗寥腿上取出来的那种冰刺,一模一样,估摸着得有个二三十根。
霎时间,三双凝起寒霜的眼睛齐刷刷剜向躺在床上要死不死的人,“这人还用救吗?”斜雨问。
胥姑亦是此意,意外得知那伤患就是伤害小主人的凶手,该救还是该杀,她只等宗寥一句话。
杀意腾腾的目光征询着宗寥的意见,恨意比受害者还重。
看着被胥姑拨开的黑纱下露出半边白皙凌厉的脸庞,宗寥道:“管他什么人,没死当然是先救活再说。”
挪股过去,她一圈一圈拆开那人裹得严实的头巾,还没看见那人的脸,宗寥的注意力就被他棕色的头所吸引。
外邦人?还真是稀奇了,她拆解头巾的动作不由加快了许多,片刻之后,一个皮肤白皙,头棕红的男子以一副安详面貌呈现在几人眼前。
但见他年龄尚小,约摸才十五六岁,生就一副锐利流畅的样貌,白中带灰的皮肤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俊俏。
他的脸上并无明显伤痕,只唇角凝了些许血渍,一番看下来即知,此人的伤都集中在了身上和身下。
帮着胥姑将那人的头脸和身子都清理干净后,宗寥和斜雨便被无情赶出了医堂,虽说她也没打算看那男子身体,知晓她是女儿身的胥姑却想得更为周到,不给她一丝长针眼的可能。
回房路上,宗寥又掏出那个装有冰刺的宝盒,一路闲闲摩挲着上面的三颗宝石,心里琢磨今夜经历的种种。
那个模样惨兮兮的人为什么要对她使暗器?
若是单纯的要试探她有无功夫,那人也已经得到了结果,为何她没事,偷袭她的人却被人收拾成那副鬼样,还丢在她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唱的又是哪一出?
宗寥目前只知道头号大敌是季王南宫栩和旭王南宫桀,至于其他还有哪些人要试探她,报复她,一时是无从得知了。
捋着一团乱麻,她一连几天下来是吃得好,睡得香,身上新伤旧伤一并养的妥妥当当,蹦哒跳跃一点问题没有。
舒坦了没几日,太学那边就遣人来了好几回,告说春狩在即,皇帝要她赶紧把功课捡起来,为云安侯府多长长脸,不要整日游手好闲,破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