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念之间,他甚至萌生了是他的牌位的错觉。
首领讷讷的:“所幸现在是真好了。”
顾小灯眼角一抽:“怎么,你们觉得他的心病好了?”
“那必然的。”
首领和其他暗卫都猛猛点头,目光炯炯地看向顾小灯,那眼神和花烬竟有几分相
似,好似八只海东青呆呆直直地杵着看他。
这些人当中,有几个是去年十二月初八跟着顾瑾玉到白涌山去的,亲眼目睹了他从水里捞出顾小灯之后的疯魔样,恨不得掰开每个细节,仔细地同顾小灯渲染上十几遍。
顾小灯懵了懵,心想这么看着我作甚,不要摆出一副我回来了他的病就迎刃而解的模样啊喂!
他赶紧又吃碟瓜子,问起最初想问的话来:“前头说到葛东晨跟树杈子不对付,前阵子我从祝留那听的意思似乎是,葛东晨以前也常潜入顾顾家,他潜到顾家来干什么?”
前面首领说得多,起了个“好头”,这下其他暗卫都跟着嘴漏:“那位感觉也是有点疯症和心病的,自七年前开始便不时偷偷跑到我们东林苑来,也不会做别的坏事,经常就是干巴巴地杵在学子院看一宿。”
顾小灯又觉得匪夷所思了:“那时候广泽书院都关掉了,他去那里看什么?”
“看学舍,他以前住过的地方被主子铲平了,他就一直看公子你的学舍。”
一个暗卫挠起头来:“他武功高,身份也高,主子去北境的时候,因为鞭长莫及,葛东晨来得可频繁了。我和另外一个兄弟一直守在顾家,起初见他来如临大敌,后来见他没惹出什么麻烦,就随他在黑夜里杵着了。但主子知道这事后很生气,千里迢迢传信来骂我们偷懒,叫我们下次看到他,就该无所顾忌地拔刀上前去将他捅个对穿……”
暗卫说着歪了嘴:“他真是大言不惭,他自己当然可以将那葛将军捅个对穿,我们是什么?小喽啰啊,哪里敢这么干,人葛家又不是吃素的,一堆死士呢,更别提后来我们发现葛家当中似乎还有一些会用蛊的。后来主子回了顾家,我们就暗戳戳让他亲自去收拾人,葛将军一来,他收到消息就提刀过去打架,我们就负责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好在他们武功平分秋色,打不死的。”
顾小灯想起除夕那一天葛东晨看到他的癫狂样,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深吸一口气:“他们俩七年里都是这么打过来的?”
另一个暗卫接龙了:“岂止他们两位,主子还打苏家的,葛将军也打苏家的,苏家的又同时打他们俩!”
顾小灯张大了嘴巴:“那个年轻的苏宰相看起来病殃殃的,不会就是被打出来的吧?”
暗卫实诚地点了头:“是啊,差点被主子弄死来着,好几回呢。”
顾小灯舌头快要打结了:“几、几回?什么个情况?”
“第一回肯定是天铭十七年年末那一遭。当时他跑去摘星楼,用随身带的小破军炮把最顶上的地方,还有在里面的苏大公子给炸了。当时祝大人吓得跳脚,还好苏家的人后脚就冲过去把苏大公子救回去,没炸到脸也是运气好啊。”
另一个暗卫比划起来。
“第二回是他刚从北境回来,他一回来就带着我们好一堆人冲进苏家去,那天晚上他又去行刺那苏大公子,后来听闻那大公子一夜重病,卧病在床大半月,差一点就跟当时的老宰相一块父子共死
了。苏家那阵子,佛堂里的钟声一直在响。()”
他身边的同僚赶紧补充细节:我记得那夜他还从苏家背了好多画出来!?()_[(()”
顾小灯:“…………”
*
日暮时分,顾瑾玉刚下朝,“云麾将军当街虚倒”和顾小灯玩了一天的消息就一块塞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快马加鞭地回了顾家,把跟在顾小灯身边的八个暗卫都招了过来询问情况。
在听到葛东晨是被顾小灯袖子里的药药倒的时候,他原本不苟言笑的脸闪出了一丝笑意,很快就又稳住了。
“原来他这一阵子在钻研药物,好,他义兄尚且需要神医谷的引导,他自己却能钻研到这等程度,可见他是极有天赋的……那他下午应该玩得很开心吧。”
暗卫们齐齐点头:“开心的。公子下午和我们在路边的茶摊围坐闲聊,他照顾人家老板的生意,也体谅我们忙碌,一整个下午都在和我们聊天,他的眼睛一直亮亮的。”
顾瑾玉脸上先是一片空白,凝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僵直地把他们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后直勾勾地扫了他们一圈:“他跟你们这一群蠢货同座,还聊了一下午?跟我都没有共处那么久,跟你们?你们?”
众暗卫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一脸的“果然醋疯了”。
顾瑾玉独自生气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惊醒:“你们都跟他聊什么了?一字一句,如实道来。”
众人吹着口哨各自扭头:“公子说,下午的话不可以向你汇报,我们是要听主子你的好,还是要听主子的主子为好呢?”
顾瑾玉暗觉不妙,顾小灯从前便是个喜欢结交伙伴的热闹性子,身上又无甚架子,随和得能和周围人迅速打成一片,他只是以为顾小灯厌屋及乌,已经不屑于跟他周围的人往来了。
他想到顾小灯小时候便异乎寻常的第六感和直觉,惊恐地想到,这群下属们忠城归忠城,却长了笨直脑子和漏勺大嘴,八成是被顾小灯把底套没了。
顾瑾玉忽觉天塌了,着急地起身想往东林苑去,走到书房门口时脚步一顿,转而吹哨声招花烬来,心里碎碎念地想着不可贸然打扰,还是先写封信给他,探一探他的口风为好。
花烬熟络地跳到书桌上,活动着鸟脖子等他磨磨叽叽地斟酌。
顾瑾玉照例铺开崭新的信笺,一边磨墨一边凝眉思忖,墨都快磨穿了才提笔,看得杵在堂中的暗卫们无聊得用眼神交流聊天。
顾瑾玉落笔,忽觉心口一抽,一种忽如其来的怪异啃噬感席卷了浑身,笔下刚写出一个灯字,口中的血便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把铺在书桌上的一打信笺都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