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现在这样,你以为还能继续瞒下去?”
九月末,烈日灼灼,暑气不减。
午休铃尚未落地,高二三班后排乍然响起这么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正要腾起的学子们愣是半路哑了火,纷纷扭头朝后排望去。
“宋达发什么疯?”
“瞒什么东西,咱班又有新八卦呢?”
“咦那谁的位置来着?书堆太高我都看不清后头人是谁……”
……
周遭窃窃私语陡然炸开了锅,被唤作宋达的人却充耳不闻。
只见他在交头接耳的瞩目中,突然高举长臂,咚!地一声重重砸在课桌上方、矗立成塔的书本上。
宋达压低半身,把自己与对面的墙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里头正垂头伏案写着什么的人蜷缩在内、确定对方再也无处可逃后,才再次开口:
“如果你不依,我保证只要出了这间教室,全校都知道你其实是个Ome——”
后面半个单词还没来及得说出口,声音戛然而止。
座位上,路炀终于从竞赛题中抬起头,黑框眼镜与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从宋达的角度望下去,只能从镜框缝隙窥见他半耷的眼皮,脸庞侧抬间落下浅色阴影,玻璃般无机质的眼珠漆黑如墨,泛着星点冷意,冷冷扫来时,鸦羽般浓长睫毛微微垂落,仿佛在眼尾处晕出一条狭长的线。
恰在靠窗的位置,烈日被切割成两半,一半被窗帘遮挡在外,另一半泽洒落在了路炀的脸庞上。
但太阳有多热,路炀的声音就有多冷。
就听他说:“我是个O什么?”
教室内陡然安静了一瞬。
但下一秒,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听清路炀说了什么,就见刚刚还满脸邪魅狂狷的宋达骤然传出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
“卧槽路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踩我鞋还不如揍我一顿!”
教室在顷刻的静止后,四面八方陡然响起不约而同的“哦嚯!”。
孔雀春天开屏,宋达是秋天开屏。
这人最近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格外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进行了一番拾掇,费尽心思让自己变成一位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老子很帅”气息的时髦人士。
尤其今天,甚至还穿上了一直没舍得的限量版球鞋。
一整个上午,宋达走起路来堪称是走钢丝,偏偏还逢人就装若无其事地炫耀。
短短不过半天时间,整个高二三班的人都知道宋达今儿穿了双限量版球鞋。
而此时此刻,这双被宋达视为灵魂半身的球鞋上,正印着一道黑压压的印子。
宋达拉过后方的椅子,坐下就开始抱着鞋一阵儿擦,满脸敢怒不敢言:“还是不是兄弟了?不就是说了两句话么,至于这么狠??”
“换个人这会儿已经在去医务室的路上了,”
路炀不疾不徐地写完手里竞赛题的答案,旋即往椅背上一靠,像是终于记起来去看那道白鞋上的黑印子,语气清凉:
“你自己看看那印子,像是人能踩出来的么?”
宋达登时举脚而起:“怎么不像!你看看这灰尘,看看这黑边!你良心难道就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
路炀单脚踩在课桌下方的横杠上,斜睨对方:“不会什么?”
“……”
宋达没说下去。
先前话音戛然而止的主要原因,是余光瞥见了路炀的脚悬在自己的鞋上,他下意识抽回时上头鞋面已经有了一道黑印。
还真没注意是不是踩出来的。
此时崭新的球鞋高举,他才终于发现不对劲——印记已经被擦得七七八八了,但从还遗留的角度和形状上看,确实不像踩出来的。
反而更像是踹到哪儿蹭出来的。
只听“刺啦”一记短音,路炀捏着桌角将方才被一脚踢歪的课桌重新摆正。
宋达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被重新摆正的桌腿:“……”
“炀哥我错了,”
宋达双手合十立在头顶,语气虔诚无比:“我愿意上供一天的饭卡。”
路炀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说:“没关系,你要再抽慢点我也踩下去了。”
宋达:“……”
就不该对这人抱太大信心。
一场闹剧轻飘飘落幕,课间已然过半。
边上本以为有热闹能凑的人见事态回归正常,纷纷缩回脑袋。有的往外走,有的跟宋达熟悉,想过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脚步还没转过来,就见窗边的路炀突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