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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苏东坡的麻烦事(第1页)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苏轼倒霉加天真,朝廷年底有馆职试,就相当于高级文职官员的选拔考试,苏轼身为翰林学士,也为学士院出了道策题。

策题呈上去的一共有三道,好巧不巧皇帝就选中了苏轼出的,题目是“师仁祖之忠厚,法神考之励精”,符合他的风格,一贯的温和中庸,又不失考量,明显是想在新旧之间找到一条合适的路。

问题有点长,大概就是说如果朝廷学习仁宗皇帝的忠厚,就会担心大臣们划水,如果学习神宗皇帝的进取,又担心官员们不能领会,会刻薄百姓,那么该怎么办呢?

这题目本身就有些不讨喜,有点批评两位先帝的意思了,但这还只是其中一点,后面苏轼还补了几句表扬汉文帝和汉宣帝的言论,也给人留下话柄。

所以最近这一个月,苏轼被台谏疯狂地攻击,虽说太皇太后和小皇帝都相信他,策题确实也是皇帝亲选的,但言官们就是不肯松口,宫里也没有办法。

以后世的眼光看来,仁宗皇帝未见得就比汉文帝强了,但在宋朝这个士大夫言必尧舜禹的时代,汉文帝算个什么,如何能与仁宗皇帝相提并论?要知道史上哲宗皇帝亲政后,苏辙上书将神宗皇帝和汉武帝一起拿出来说事,都被哲宗怒斥,认为秦皇汉武都是昏暴之君,如何能与先皇相比,将苏辙贬出朝去。

神宗要是知道自己能和汉武帝并列,估计都得笑醒了,没想到他儿子还不满意。

宋朝的风气便是如此了,浮夸而不切实际,满朝的道德模范,嘴上王者,真正能做事的却没几个人。

苏过知道此事后,也劝过他爹,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台谏们想把苏轼赶出京去,不理会便是最好的处理,也不要让其他人帮忙上书辩护,反而会让那帮人更来劲,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走在路上遇到一条野狗朝你叫唤,跑是很蠢的选择,最好的法子是上去给它一棍子,可要是一群野狗那还是算了,只当没听见,站着不动或者继续走就是了。”

逗得苏轼大笑,不过他心里总还是不痛快的。

今天看到儿子这里搞得有声有色,老父亲的忧虑也稍微得到缓解。

苏过看到父亲过来,讲完一道题后,也忙上前问候,再笑道:“爹爹看我这里如何?”

“小小年纪,不务正业,”苏轼笑道:“外面的人估计都这么议论你呢。”

苏过不屑道:“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一天天就知道有的没的,不干正事。”

苏颂在一旁笑道:“五郎这话颇有意思,可有些人的工作不就是动动嘴皮子。”

他的本意是想宽慰下苏轼,让他不要和那帮台谏一般见识,不想苏过听了大不乐意。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尽干些捕风捉影的事,不是邀名,就是逐利,”苏过替父亲出头,骂道:“果然心里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苏轼忙打断了他的借题挥,说道:“就你话多,做事去吧。”

苏过哼了两声,又道:“墙角的蛐蛐儿都比他们叫得好听,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得意个什么劲。”泄一通,这才回到大桌前。

有些尴尬的苏颂笑道:“到底还是小孩心性,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故意的,”苏轼也在一边坐下,低声说道:“前几天还让我别理会那些人呢,他这是想借这些人之口将话传出去。”

苏颂一愣,问道:“那不是仇恨越结越深了吗?”

苏轼有些习惯儿子的套路了,笑道:“若那帮人真与他计较,他反倒开心了。”

“却是为何,”苏颂怪道:“五郎过两年也是要入仕的,得罪台谏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轼解释道:“他才不怕,甚至巴不得事情闹大呢,再说他无官无职的台谏能说什么,顶多给我加上个教子无方的罪名,可宗叔看看这墙上的字,传出去至少可以保他一阵子了。”

台谏又不是出自公心才弹劾苏轼,自然不会干迎难而上的事情。

苏颂这才笑道:“果然有些小聪明,不过子瞻还漏说了一点,眼下他替我做事,我自然也不会由着别人泼脏水。”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提此事。

京城里的消息传得果然极快,岁末的茶坊酒肆之中,苏五郎的天机阁和那段怒骂言官的话已是广为传播,毕竟哪朝哪代都不缺吃瓜的群众。

苏过也不等那些人再上书,先在门口挂了个大牌子,上面十六个大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有事上门,不打嘴仗!

底下还用小字另写了一行,手下败将名录,后面是一片留白。

自此以后,天机阁门口经常有人转悠,还往里面偷看,苏过从不关门,一切都摆在明面下,有想进门的人,只要不影响众人,也一概不拒。

这样一套操作下来,对苏轼的攻击反而暂时消停下来。

苏过也知那些人是在观望,也不在意,毕竟时间越久,就越是不怕那帮嘴炮。不就是比谁脸皮厚嘛,苏过还能输给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不成,比上限苏过自然不如很多人,可要是比下限,那帮言官加起来都不如他低,宋朝官员的道德水平再低也比后世要高许多了。

而没有道德的人,就不可能被道德绑架,毕竟苏过的道德体系与这个时代本就不一样。

等了数日,不仅没有上门来挑衅的,也没有上门来学习的,苏过乐得轻松,每日里除了做做数学题,就是把想起来的诗词一点点记在小本子上,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苏轼给小皇帝上了几次课,还比较顺利,内容也是以朝代兴衰为主,这本就是历代帝王的必修课,没多少新意可言,不过苏轼胜在讲得有趣,所以比较受小皇帝的欢迎。

年迈的宰执们也没什么新的举措,只要言官消停了,大家都太平无事,各项事务皆按旧制即可。

苏辙倒是上门找过苏过麻烦,毕竟他如今也在蛐蛐儿之列,还是只领头的,苏过各种赔礼道歉,总算消了他的怒气,不过对苏过的不务正业加高调,苏辙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不是每位长辈,都如苏轼这般开明和信任的。

元佑元年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苏家兄弟的骂不还口,让这个时代暂时没蜀党一说,洛党、朔党虽然还在争权夺利,但朝中大员都不在其中,而台谏终归只是看着吓人,实际并无什么实权。

所以两党相争,最终瞄准的便是年迈的吕公着告老后留下的左相位置。太皇太后虽然一再驳回了相的辞官申请,但岁月不饶人,他也待不了多久了。

这一年,王安石和司马光都已故去,天下再没有众望所归之人。

所以高高在上的相位,让很多人眼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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