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初被她不知哪裡來的論斷懟得啞然失言,她徒然回過神來,辯道:「柳姑娘,不管你對黨舊黨有何看法,所謂舊黨爭已經過去多年。如今你答應過,只要解開《早春圖》的秘密就放我們出去,你不要食言才好!還望你交出失心散的解藥,官家興許會網開一面!」
「你急什麼?!今天既然走到這一步,我就沒想過活著出去!」
話音剛落,又聽到趙佶痛苦的呻吟。「官家,你怎麼樣?」於墨霄關切地問趙佶。
趙佶歪斜地靠在座椅扶手上,嘴上低聲叫著:「影娘,影娘!」
柳若眉見他喊得痛苦,心中惻隱之心漸起,猶豫片刻,嘆了口氣,還是走近趙佶身旁,一探他脈搏果然氣息混亂,距離他們進密室粗略估計已有一個多時辰,失心散的毒對不會武功的人來說,只要相對靜止,雖然蔓延得不快,但頂多也撐不過兩個半時辰。
趙佶用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紗衣,他手上的溫度沁入她的肌膚:「影娘,朕知道你不是存心要我性命,你有什麼隱情?你告訴朕,好不好?」柳若眉聽他說得溫柔關切,即便她害他性命,趙佶依然沒有說過一句要治她的罪。這幾個月來,他們的數次會面趙佶都是厚禮相贈,溫存呵護。柳若眉雖然從一開始就設計引他入局,可兩人既有肌膚之親,她也並非木石,全然無所觸動。她心頭一酸,不知該如何是好,撲簌簌落下淚來。
「影娘,你原本姓劉?「趙佶問道。
柳若眉點頭,壓抑著酸楚,才開口道:「我本名劉若眉,祖父是元豐年間的禮部郎中劉摯,元祐年間,受高太后賞識,又得司馬光提攜,升為御史中丞,後拜尚書右僕射。」
「原來是劉莘老的後人!當年車蓋亭詩案和同文館之獄,舊兩黨針鋒相對,錯傷之人眾多!」趙佶壓制住身體的疼痛,若有所思地點頭。
「劉莘老?這其中到底有何冤情?」於墨霄當年還只是孩童,況且在黨政後期朝廷有意壓制其產生的不利謠言,因此他這個年紀的人對當年的案情始末並不知情。
柳若眉灑淚道:「林姑娘,在你的眼裡,元祐惡賊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做夢都想替你父母沉冤昭雪吧?可是你知道嗎?元豐黨人也曾害得我一家顛沛流離、客死他鄉,在我的眼裡,黨才是那個最十惡不赦的名字!」她抬起顫抖的手臂,從腰帶之中摸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藥丸,餵入趙佶口中:「官家,若眉無意傷你性命,只是被逼得走頭無路,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我只想...只想..."說到此處,淚流不止,難以復繼。
趙佶將藥丸吞咽下去,緩了口氣,對她柔聲道:「只是想好好說給朕聽,讓朕替你主持公道,是嗎?」 他撫了撫她纖弱顫抖的肩膀:「來,你現在就把事情的原委說出來,有朕在,什麼都不要怕!」
柳若眉舉起紗衣拭了眼角的淚痕:「元祐四年,當時哲宗即位不久,高太后垂簾聽政,元祐黨人在朝中勢力漸盛。當時的宰相蔡確過去是王安石的擁護者,元祐年間他在朝中頗受排擠。有人就利用太后對黨的厭惡,蓄意污衊謀害蔡確,以討好太后。所謂的把柄是蔡確所寫的十《車蓋亭詩》絕句,漢陽軍吳處厚對其中五加以箋注,稱蔡確借寫唐朝大臣郝處俊諫唐高宗傳位於武后的故事,謗訕太后,陰懷異志。高太后勃然大怒,將蔡確流放嶺南,不久便死於貶所。他的兒子蔡謂也受到了連,為了避難逃亡廣西。幾年後,哲宗親政,蔡謂等到了報復守舊黨的時機。蔡謂聽說宋哲宗起用改革黨,準備推翻司馬光恢復的舊制,恢復王安石主持過的政,於是回到了京城,試圖聯繫朋黨,獲取面聖的機會。」
「他當時一個罪臣之子,要面聖談何容易?」於墨霄插道。
柳若眉冷笑:「哼哼,一個亡命之徒,真要面聖,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他的岳父馮京當時剛好過世,而馮京曾擔任過太子少師,他得知哲宗要親自到馮京家祭奠,便冒死來到馮京家憑弔,求見官家。哲宗知道蔡謂的身份後,同意召見。蔡謂一見官家,就向他哭訴。但是蔡謂狡猾的地方在於,他沒有在哲宗面前直接哭訴當年父親被吳處厚詬陷,而是對此事絕口不提,卻說起叔父蔡碩曾在永州監倉邢恕看到一封信,來自太子太保文彥博之子文及甫。信上說,我祖父,當時的尚書劉摯有『司馬昭之心』,曾在元祐年間打算協助太皇太后一同廢掉哲宗,至於為什麼要廢帝,是因為太后出於私心,想改立自己的其他兒子為帝。」
於墨霄和林寒初一聽之下,覺得不寒而慄,舊黨爭之間為了爭權奪利,居然紛紛使出如此陰招。所謂君王最忌憚的自然是自己帝位的名正言順,若柳若眉所言屬實,那麼這個蔡謂以帝位為力據來誣陷劉摯,當真是要將劉摯至於死地。
只聽柳若眉又道:「哲宗自然震怒,回到宮中,他趕緊召來章惇等人商議此事。章惇作為黨自然不會放過打擊舊黨的機會。章惇建議讓當時還是戶部尚書的蔡相蔡京審理此案,下令將我祖父抓到當時本用來接待高麗使者的驛館同文館。」
「後來如t?何?調查清楚了嗎?」
柳若眉無奈地搖頭:「蔡京調查之下,發現此案確實撲朔迷離。蔡京先盤問了文及甫,問他為什麼要給邢恕寫這麼一封信。文及甫回答,他在信里寫的是,劉摯得寵之後,曾借哲宗的名義,扳倒身邊其他重臣,並沒有說劉摯想要廢帝。他會這麼說,只是因為劉摯曾經彈劾過自己,一時氣不過,所以寫信給了好友邢恕,權當發泄。蔡京聽後便又找了第二個證人邢恕。邢恕本是舊黨中人,曾與司馬光交好,可後來神宗起用王安石,邢恕有如牆頭草,便又去巴結蔡確,沒想到蔡確遭遇車蓋亭詩案,邢恕跟著被一同被貶官。哲宗親政後,邢恕知道黨重被啟用,於是又轉頭與章惇等人交好,此時回到朝中,擔任刑部侍郎。邢恕當時心知肚明,文及甫的這封信中,我祖父劉摯並沒有要廢掉哲宗,但是如今他已是章惇的人,不可能反過來和自己人唱反調。若在此案上不能扳倒我祖父,那麼章惇必定會對自己懷恨在心,仕途堪憂。因此,他謊稱當時的信件已然丟失,並且一口咬定,劉摯確實曾與高太后謀劃廢帝,請蔡京一定要徹查此案。」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