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請示殿下前只能保持沉默。魏婉卻很快聯想到之前懷疑的,名為「火」的第六人。
發生了什麼事?竟令卞如玉動用「火」來傳話。
「大人,殿下緣何召我折返?」不聞應答,魏婉一連追問兩遍。
阿土疾走,扭頭看了兩回魏婉,才神情凝重告知:「麗陽殿下夜訪。」
魏婉震得止步,過了須臾,反應過來,重追上阿土。
麗陽公主卞琉璃。
天下聞名。
她是聖人的第一個孩子,卞如玉同父異母的長姐,比他大十幾歲。卞琉璃十七歲下嫁的侍郎莫白羽,不到一年,莫白羽病逝,沒留下一兒半女。
卞琉璃心灰意冷,出家當了道姑。
三年後,她從道觀還俗,既不二嫁,也不守寡,開始廣蓄面,每年春夏秋冬,一季各納一名。到如今公主府後院男人的數量已近半百,聖人都攔不住,流言傳遍,滑天下之大稽。
魏婉向來不人云亦云,並不大信。她瞅著手裡的燈籠心想,要親眼見一見這位公主,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糟糕。」阿土兀自止步,並伸臂攔下魏婉,她差點撞到他的胳膊上。
魏婉往前望去,見四、五十名陌生侍從排成兩列,各執夜燈,猶如一條煌煌巨龍,擺尾上橋。
侍從面色平靜,視若無睹從魏婉和阿土身邊經過,魏婉卻驚訝地發現他們手裡的夜燈全是累絲純金,鑲嵌著琳琅滿目的多寶,藺昭送她的那隻鐲子可能只夠買一盞燈。
宮燈里燃的紅燭粗過手腕,瞬間照得橋如流虹,夜色清朗如晝。魏婉從未見過這般奢費的陣仗,內心既震撼又揪痛,不自覺圓瞪雙眼,微微顫唇。
宮燈、雀扇,還有端酒的,逐一從魏婉眼前晃過,接著是頂八人抬的步輿。輿上坐在的人胸脯微挺,應該是個女人,卻著朱紅圓領男袍,腳蹬皮靴,只用一根簪子挽了頂發,發梢末端全部散開披於腦後。
服妖。
步輿經過魏婉身側時,輿上女子稍稍揚起下巴,斜晲魏婉一眼,魏婉陡見她入鬢眉間一顆小痣。
阿土手肘拐了下魏婉,提醒她低頭。
魏婉垂,再重抬起頭時,麗陽公主的隊伍已全數上橋,步輿上女子的背影,如煌煌瓊花叢中一朵紅蓮。
阿土等隊伍全上了山,隔遠了一段距離,才敢喊上魏婉:「走吧。」
匆匆隨曲橋繞行,許是惴惴不安,他不自覺呢喃:「遲了,殿下事後要罵死我。」
魏婉想了想,啟唇關切:「怎麼了?」
阿土卻立馬閉緊嘴巴。
少傾,眨了眨眼,忍不住扭頭叮囑:「待會你伶俐點,見機行事。」
魏婉點頭。
到了水雲閣,房門大敞,木公公在門外眺望,裡面麗陽公主和卞如玉已經一左一右,間隔一丈,對望坐定。麗陽公主正關切卞如玉病情,她身後僕從如雲,卞如玉卻孑然一身。
阿土果斷抬腳,迫不及待想站去卞如玉身後,木公公卻似無意側了下身,剛好擋住阿土,接著便見端瓜果茶點的婢女們上來,木公公抬手招呼:「上、上。」
魏婉想了想,跟進婢女的隊伍里入內,阿土睜大眼,抬腿也跟上,反比魏婉遲一步。
婢女們魚貫而入,在二主面前擺設案幾和茶點,魏婉則和阿土一道站去卞如玉身後。經過卞如玉身邊時,他漫不經心晲她一眼,剎那便收回目光。
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同公主對視,有一搭沒一搭接公主的話。
「弟弟到底害的什麼病?」
「唉,好幾種,交雜在一起,按黃太醫的話說,這病名為『疑難雜症』。」
「是聞著滿屋子的藥味。」公主笑,絮絮叨叨,「你呀,說是好了許多,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不能光指望藥,病了藥醫,不是根本,治未病先把身子調理好,筋骨強健了,就不會一有風吹草動就倒。」
「是、是。」卞如玉頻頻點頭:「姐姐說得是。」
「你瞧你那幾位哥哥,一個傻,但傻人有傻福,從不害病。另一個也傻,但被父皇圈了兩個月,仍能精氣十足,還想到處惹事。還有你的太子哥哥,本宮看啊,無論是廢是立,他氣色都好得很。」
卞如玉抿唇不語,嘴角既不上揚,也不下撇。
麗陽公主又道:「你學學他們。」
卞如玉笑,稍稍傾身:「我還是先羨慕姐姐吧,通宵達旦飲酒作樂,隔天仍能神采奕奕,精力非常。」
麗陽臉上的表情滯了下,不置可否,接著視線越過卞如玉肩頭,相看魏婉。
魏婉與之對視,這回遠比橋下對瞥的時間長,她發現公主的深褐色眼眸仿若磁石,能把人吸進去,又能洞察一切。
魏婉不由自主汗毛倒豎,立馬低頭,看似恭敬,實則躲避麗陽目光。
麗陽翹起嘴角,嗓音圓渾:「本宮聽聞九弟近來迷上一位美人,方才本宮來之前還粘作一處,莫不就是這位?」
卞如玉壓低下巴,一笑默認,亦演些被道破後的難為情。
他擺了擺手:「「婉婉,來見過麗陽殿下。」
魏婉第一次聽他叫得這麼親昵,瞬起雞皮疙瘩,面上卻淡定,恭敬朝麗陽下拜:「奴婢參見公主殿下。」
「平身。」
起身時,魏婉有意躲避麗陽視線,卻避無可避,還瞅見公主眉間小痣,心弦一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