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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时,安妮的神情异常复杂,不可置信、喜悦、期盼与愧疚交杂。
站在窗外的月光开始感到头疼了。
她并不能明白这么复杂的人类情感,一般情况下她只能“感受”到,或者说,“看出”其他人的部分想法,然后依据她活到现在的人生经验去对这些想法进行分析。
——比如在葬礼上,当所有人都在哭泣的时候,她也应该摆出悲伤的表情、让双眼流淌下生理性的泪水。
模拟得比较像的话,别人会把她当做一个有点冷淡的正常人。
但长期模仿总会出现疏漏,这也是她生物学上的父母经常对她的表现露出“怪物又在尝试披上人皮”的惊恐表情的原因。
至于此刻面对安妮的表现她要如何回应?说实话,已经完全属于月光的盲区了。
在她扮演解锁“安娜”的身份后,安娜的记忆随着专属NPC支线任务一起解锁……
在月光看来,这对姐妹的人生经历除了比较不幸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面对苦难时,利己、怯懦与逃避都是人性不可避免的弱点;无私、牺牲与奉献都是文学作品里讴歌的神性品格……人是人,人并不是神,父母不是天生爱孩子,姐妹也不是必须为对方付出一切。
所以月光无法理解安妮此刻为什么会问出“你是要来取走我的性命吗”这样的问题。
因为不理解,所以她无法回答。
与此同时,敲钟人在通讯器道具的另一端已经急得嘴角冒泡——说点什么啊!祖宗!你不说点什么怎么“相认”?!怎么完成任务?!
他真的无法想象月光是怎么独自一人在前两个副本完成任务并拿到高分的。
没有得到回答、也不觉得自己能得到回答的安妮忍不住往窗边走了两步,她痛苦的目光落在安娜褪色的灰发灰眸上,想要伸手触碰又怕自己的动作打破这场幻境。
她的小妹妹安娜……
她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相依为命。
但那张与她相似的、曾经生动又活泼的面孔如今是如此的冰冷,充斥着来自冥河的死亡气息。
她一定很恨她吧?
恨她当年的无知偏信,恨她当年的自欺欺人,恨她当年没有在最后抓住她的手……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安妮眨眼的瞬间,窗外的人影突然抬头看向半空、随后迅速消失不见。
只留怔愣的安妮在原地,困惑于自己为何站在窗前满脸咸涩。
……
同一时刻,距离安妮房间不远处的若伊的房间内。
尖端长着暗橙色线条的触手,距离它从另一个空间里缩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它正哼哧哼哧盘到陆语哝的面前,像猫尾巴一样晃来晃去。
陆语哝把黏糊糊的触手推到一旁:“刚刚差点被发现,还在这里邀功。”
第二条触手一僵,垂头丧气地趴到床上
,和嘲笑它的第一第三条触手扭打在一起。
对于这一幕,陆语哝仅仅只是瞟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她的眼神有些超乎寻常的冷淡,以至于原本一边打闹一边偷偷用数十只脓包眼睛观察她的三条触手都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陆语哝对触手的冷淡其实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
真要具体说明的话,大概是从她获得又失去了那枚莫纳什蝴蝶纹章的时候开始的。
玩家与纹章属于互利互惠的寄生关系,黑山羊之触如今就像陆语哝额外生长的肢体,触手受伤她也会受伤,触手提升她也能得到好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一体的。
陆语哝知道触手们有自己的意识,但平时它们的表现就是智力程度不高的样子,普通的打打闹闹陆语哝都可以纵容,因为无伤大雅。
但它们拒绝接受并强行吸收副纹章的行为,直接威胁到了陆语哝的切身利益。
如果之前设想的两个解决方案都无法达到令她满意的效果的话,陆语哝想,她就得考虑有没有更换主纹章的办法了。
——即使必然会伤筋动骨。
如果陆语哝不是在明确下达指令,触手们并不能读取到她的意识。此刻的它们不知道主人在想什么,但依然像小动物一样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气息……
于是触手一二三号有些讨好地自己把自己打成蝴蝶结,做出无害的姿态。
陆语哝没有再理会。
黑山羊之触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现在她最关心的问题还是那个影响了她与海盗的认知的力量。
刚刚,陆语哝像往常一样谨慎地放出触手探查情况——来到新地图,摸清周围是否存在异常或者线索是非常重要的。
当探查到安妮的房间时,她看见安妮像以往一样在做祷告。
陆语哝原本想等听完安妮的祷告再转移触手,没想到正好撞见了“安妮看向窗外并惊呼出声()”的场景。
敏锐的直觉让陆语哝控制触手不要看向窗外,并迅速取出之前就备好的纸笔、写下了“安妮发现安娜在窗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