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连独闯美国的勇气都有,眼下这个算不了什么。”
连安慰人都这样硬邦邦的吗?
他好像对她的胆色一直有一种自信,难道是她当年一走了之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刻骨铭心?
苏婉婉哑然,半晌,她将太阳穴枕在膝盖上,露出半边脸看他:“周聿泽,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勇敢?”
“这世上找不到比你还要勇敢的女生。”
他这话估不准是真心实意,还是揶揄,但在眼下这种情况,大概是真心话。
苏婉婉兀自笑笑,问了一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问题:“是因为相信我足够有胆,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去美国找过我,是吗?”
旧事重提,周聿泽回想起当年的心境,现也并非很难说出口:“你将我所有的打算都看破,还是决定远赴美国,说明在你心里,机会比我还要重要,我佩服你的勇气,也尊重你的骄傲,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回头。”
苏婉婉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盘腿坐在床上,与他对视:“你想清楚了,对吗?”
周聿泽站了起来,脸还是那张脸,却不知为何,苏婉婉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与记忆里的少年重叠的痕迹,在她面前的周聿泽,已不是她的故人。
他提醒她,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回头。
不会回头的,除了她苏婉婉,还有他周聿泽。!檬汁,也没有试图去美国将她带回来。
他好矛盾,他好像很喜欢她,但又好像不够喜欢她。
*
南城珈山,拍莫晚楹杀青戏的地方。
苏婉婉这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右眼皮直跳,头顶莫名笼罩了一层乌云。
她说不清为什么,直到她手机里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她挂断,手机再打,她又挂断,重复几次,连一旁的宣彤都感到奇怪,问她怎么了。
恰在这时,电话又一次打进来。如果是骚扰电话,在她连挂两次之后就该断了,她叹了口气,回宣彤一句:“没什么,我接个电话。”
刚将手机放到耳边,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立即让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开房车的门,走了出去。
“苏婉婉,别以为你换号有用,我有途径知道你的号码。”俞俏美的声音里含着十足的得意。
自上次号码外泄,苏婉婉已经换了新的电话卡,且十分注重保护隐私。她的所有商务都是宣彤在对接,她的私人号鲜少有人知道,俞俏美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的?
按下心中疑虑,苏婉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毫无商量的余地:“不管你怎么知道的,你都别想敲我竹竿。”
“什么叫敲你竹杠?”俞俏美的声音往上拔了一个度,是她贯日里尖酸刻薄的语调,“你作为我的女儿,养活我和你爸爸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苏婉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这一辈子,哪里有过爸爸。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我就告诉你,你爸现在生了重病,上次找你要的五百万,只是医生说的大概的数字,后续还要养护和复建,你先打个一千万过来。”
“你等会儿。”苏婉婉的声音冷若冰霜,“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在跟那个渣男在一起。”
“苏婉婉!别没大没小,那是你爸爸!”
“你疯了吗!”苏婉婉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声,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房车里的宣彤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看了过来。
宣彤从来没见苏婉婉过这么大的火。在她的印象里,苏婉婉一
直从容、优雅,对待一些事情的态度无比淡然。
苏婉婉的拳头捏紧,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在他人面前失态。她往一旁的山路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
她本以为,她已经将心态调整得很好,再次听到俞俏美不可理喻的势利言语,她有自信漠视,外加送上冷嘲热讽。
但她大大高估了俞俏美,这个女人简直匪夷所思。
狗挨了打还知道长记性,她已经不能用好了伤疤忘了疼来形容,她没有自尊心。
“那个人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你那些年在我耳边都咒骂过他什么,你都忘了吗!”
“你肆无忌惮地因为这个男人一遍遍伤害我,攻击我,辱骂我,我从小到大没在你这里感受过一分母爱,结果在二十多年之后,你践踏自己的自尊重新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俞俏美,你把我当什么!我那些年经历过的都他妈算什么!”
苏婉婉的情绪瞬间被拽到崩溃的边缘,声嘶力竭地爆了一句粗口。
“你别这样说你爸爸。”俞俏美难得软一次语气,结果是在为这个渣男求情。
苏婉婉在这一个瞬间气到抖。
路不自觉越走越深,苏婉婉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手中这个电话上。
暮色四合,因为高大灌木的遮挡,光线暗得很快。
一个黑色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她后知后觉地抬头。
晦涩的光线让她看不太清那人的面容,视野里一直有模糊的颗粒感,那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俭朴但穿得整齐,但稍长且没有梳理整齐的头出卖了他的邋遢,他像是特意来见什么人,刻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但是长期不修边幅的生活作风在细枝末节处暴露了出来。
苏婉婉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结果身后传来一句:“婉婉!”
声音传递过来,也被手机的话筒给收了进去,她听见手机传来俞俏美一句咒骂:“靠!他怎么没跟我打招呼就去找你了!”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很大。第一,俞俏美知道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谁;第二,俞俏美一直都知道她的位置。
苏婉婉的手一抖,手机直接砸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