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听到叫声,夏霖才回过神来。
在座的众人都能看出他今天魂不守舍。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学生们今日打扰,就先告辞了。”为的年轻男子说道。
夏霖正愁没理由赶人,看他们主动告别,自然顺水推舟。
一群人走到花园,夏霖还跟着往前走,士子们都有些奇怪,一再劝他不用再送。
他哪是送这些学生,只是急着出门。
从影壁后绕出一群人,正急冲冲的往这边赶。
“外祖!”
明明是两个声音,却如此合拍。
所有人都看出夏霖闷闷不乐的脸上忽然有了光彩。
他已年近古稀,平时学生下属都怕他磕了碰了,现在面对两个飞冲过来的身影都下意识上前拦住。
“让开。”这下倒是他主动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双子稍微减了点,但还是结实的扎进夏霖的怀里,老爷子只退了一步,大手一揽,把两个年轻人抱在怀里。
平时永远板着个脸的老头此刻笑得合不拢嘴。
“善儿,辞儿,外祖的小狼崽子!”
他笑声洪亮,好像整个夏府都能听见。
徐当仁、徐不让没有字,只有自家人叫的小名。
虽然是文官,但夏霖可称得上伟丈夫,徐当仁都比他矮一些。
“外祖现在分得清我们了吗?”徐不让笑着说。
“我一直分得清,逗你们玩呢。”夏霖抚着两个孙辈的头顶仔细端详。
他们一路颠沛,从南大营过来没来得及梳洗,毛毛躁躁就像小时候玩了一天弄得浑身脏兮兮。
但经过战火和风霜雨雪的洗礼,两张面孔褪去了稚嫩,变得坚毅刚强。
“外祖老了,你们都长那么大了。”老人仿佛通过两个人的面孔看到了这几年来的颠沛流离,世事无常,通透冷静的眼睛涌出泪水。
“外祖不老,刚来南安城,我们还指望外祖照顾呢。”徐当仁笑着把脑袋放在夏霖肩头,印象里宽阔的肩膀好像窄了不少。
一家人数年未见,最后一面时两个人还是可以坐在外祖肩头的小孩。
“快去,叫厨房准备。”老爷子打下人去准备,本想亲自去接,现在倒不用了。
“热水一直备着呢,两只小猪弄得那么脏,外祖差点认不出来。”夏霖刮了刮徐不让的鼻尖,惹得她皱着脸傻笑。
老人笑得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
一些学生从来没见过他们的老师这副模样,仿佛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了,今天你们回去吧。”注意到旁边气氛尴尬的几人,夏霖清了清嗓子,好像无事生一样打他们走。
“是,老师保重。”一众学生应下,纷纷离去。
行军一路上能睡个床算是条件不错,有点清水擦擦就了事,身上的味道自己都快受不了,好在天气还不算特别热,又洗又泡弄了半天才觉神清气爽。
徐不让穿着干净里衣走出来,现外间几个丫鬟展开七八条裙子等她选。
“给我件旧的就行,男装最好。”徐不让上手翻看着,每一套都看着新崭崭的,样式有新有旧。
“哎哟我的小姐,这可都是老爷专门给你定的,每年咱宅子做衣服,老爷都记得给你和当仁少爷做几套呢。”一个年纪不小的仆妇拿着大巾追着她走出来,她胖胖的身材倒是不影响手脚的麻利,边走边跟在徐不让后面收拾收。
仆妇挑了一套颜色粉嫩的,小丫鬟走上前来展示给她看。
“刘妈,这么多年你的眼光还是那么可怕。”徐不让看着那件轻飘飘的襦裙感叹。
“小姐哎,你不在家咱管不着,这可是在南安城,比那旧京的风流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是翰林掌院夏家的大小姐,又是镇北侯嫡女,穿金戴玉也不是不行,那些什么男人穿的玩意,还是趁早忘了吧,老婆子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你穿那些出门的。”
刘妈唠唠叨叨,用大巾包住她的擦拭起来:“怎么连头也不留,哎,这要什么样式能遮遮……”
“停,唠叨的毛病也没变,这几年家里有什么事么。”徐不让接过大巾自己胡乱揉着。
刘妈放过她的头又去端来些瓶瓶罐罐,挑了坨什么膏,化在自己手心,往她脸上擦。
“哎,能有什么事,在男人们的家国大事面前,咱这算什么。”她叹息着,手上也慢了下来,捧着徐不让的脸蛋,因为常年操劳而凹陷的眼眶包不住眼泪花子,泪珠扑簌簌往下掉。
“要是当初您留在京城,怎么会吃那么多苦,这一身伤,怎么是您这样的人该受的。”
“没有谁该受谁不该受。”徐不让抓着妇人的手腕,“如果可以把北胡人赶跑,这一身皮肉都舍了又算什么。”
她这一说,刘妈哭得更厉害:“天杀的胡贼!杀了我们多少人,老人孩子,那人和草一样,割一下就倒了……”
刘妈是夏家老仆,听说是她外祖母的陪嫁丫鬟,夏夫人走的早,夏霖一直未续弦,夏家两辈人可以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就是夏霖也对她颇为敬重。
徐不让被哭得头疼,手忙脚乱的拿大巾擦着刘妈的脸:“别哭啦!我会把他们打跑的!”
安慰了半天,妇人总算是止住了哭声,抽噎着继续帮徐不让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