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竖了耳朵半晌,谢玉珠终究是憋不住了。
她将嘴巴升出水面,将那忍了一路的问题问出来。
“大师父,你和二师夫究竟是怎么猜到秋娘身份的呢?”
叶悯微转过头来,她也从水里升起来,诚实道:“我们并不知道啊。”
“不可能!那您怎么会在秋娘身上放珠子?”谢玉珠小声质疑。
“不只是她,客栈老板、老板娘,总来找我们聊天的隔壁客人,卖骆驼给我们的商人,他们身上都有我的消息珠。”
“……啊?”
叶悯微解释道:“之前苏兆青、温辞与我商量,觉得林雪庚对我的关注不同寻常。而且去往鬼市中人大多数都有消息珠,我就算毁掉自己的珠子,她也能从别人的珠子那里看到我。”
“苏兆青说,既然她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那么应该会在我来鬼市的这一路上,找机会来见我。”
叶悯微举起她手腕上挂着的小袋子,即便是泡澡池子她也没解下来,里面似乎放着许多圆圆的珠子。
“我拆解改造消息珠后,让温辞按我的改造做了一批新消息珠,让它们有监视之能,转而成为我的眼睛。这一路上,每个与我说话超过四句的人,我都在他们身上放了珠子。”
叶悯微颇自豪地示意自己手腕上的袋子。
她并不确定秋娘是林雪庚,她只是广泛怀疑所有靠近她的人。
谢玉珠愣了半晌,不禁伸出拇指感叹道:“您这真是……满湖撒下金丝网,哪怕鱼儿不上钩啊!”
顿了顿,谢玉珠好奇道:“那大师父,你现在能看见她在干什么吗?”
叶悯微点点头——消息珠是她唯一知道,可以在鬼市生效的灵器。
她头发湿淋淋地飘在水里,凝神片刻后,指着西面道:“她在那边山上一座叫云烟楼的阁子里点钱。”
鬼市地势四周低中间高,低处人流如织喧嚣鼎沸,越往高处走便越安静。相比于吵吵嚷嚷的浴堂街,山顶的那座云烟阁仿佛要融入万籁俱寂之中。
在这种宁静里,算盘珠子的声音便愈发清晰。
从敞开的暗阁大门之中溢出迷人眼睛的金碧辉煌。
这暗阁里地上放的是成箱的金锭银锭,桌子上摆的是精美绝伦的古董花瓶字画,匣子装的是光彩夺目的珍珠宝石点翠首饰,抽屉里藏的是整沓的地契房契。
面容清秀,身长玉立的姑娘打着算盘,从金碧辉煌中缓缓走过。
这金山银山大约已经足够买下几座城池,五年来居于榜首的鬼市最大卖家,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金光映照下林雪庚的眼里却只有一派平静,手指不断拨弄着那白玉珠子。
“姑娘一回来就来点宝库了?不先喝口茶歇歇吗?”侍女小梅在门边询问道。
林雪庚解下腰间的两吊钱往桌上盘子里一扔,说道:“今日珍珠的价钱跌了。”
小梅道:“鬼市里货价起伏不定,总有多有少。”
林雪庚手指在算盘上最后一敲,然后抬起头无甚表情地扫视满屋子的金银财宝。
“还是没到一万万两。”
那边叶悯微、谢玉珠与温辞沐浴更衣完,便从“金香汤”里默不作声地溜出来了。
虽然在这里行事实在不便,但再不便,却还要行事。
这师徒三人一番整顿之后,开始逛起鬼市来。
鬼市鬼市,阴暗之处的市集,没什么不能做的生意,越是外面禁止买卖的,在这里卖得越火热。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当属灵器的生意。
瞧这店面安排就知道。
鬼市并无官府,没有僧面没有佛面更没有官面,只有钱的面子。一出浴场街,最开阔的好地段连着三座铺子,里面挂的牌子无不与灵器有关。
“买卖灵器的,卖灵器情报的,买卖苍晶的,卖现成灵脉图的,卖……卖自在轩的票号的?自在轩是什么地方?”谢玉珠一边走一边历数。
“自在轩!林雪庚的铺子!天上地下独一份能改造灵器的地儿,每月只做十笔生意,拿到票号才能进去!”
倚在那铺子门口的伙计挥着胳膊,指向这铺子:“您来我这儿,我保准给您弄到票号!但最近三个月的已经没有了啊,要买也是三个月后的了。”
谢玉珠干干一笑道不用,转过头来对她二位师父说:“这也有票贩子呢?”
叶悯微捧着在街口铺子买的戒壁规则十三家注版书册,戴着温辞给她的那副寻常视石,熙熙攘攘的人群及热闹的吆喝声中,她说道:“真神奇啊。”
这在外面,分明是遭人痛恨,谈之色变之事,在鬼市却好像只是寻常营生。
温辞指着对面一座楼阁,道:“你瞧,那是做灵匪生意的。”
只见楼阁足有三层,门前摆了大招牌,写道——“灵匪解忧,杀人寻宝、求雨求亲,无事不可!”
那正是买家花钱,雇灵匪办事的牙行。
叶悯微、谢玉珠从那牙行面前走过,走老远仍转过头看着,谢玉珠啧啧称奇。
此类生意不止一家经营,各式各样的店铺开满这几条街,竞争十分激烈,导致每家门前都挂着大招牌显示自家业绩。
在鬼市这叫自卖自夸推而广之,在外面这就得叫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这般明目张胆实在让人不适应。
他们在此地转了两圈后,踏入其中一家牙行。温辞装作买家向老板打探消息,而叶悯微则被墙上的木牌子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