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如既往,理所当然地说着惊世之语。
满山蓝光交错,亮如白昼,温辞的衣袂也随着狂风飞扬。
他在尘土飞扬中挡住眼睛,并不惊讶,只是叹道:“真有你的,把阵仗搞得这么大,是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
西面追捕魇兽的光芒暗下去,四周星星点点的光亮快速向这里汇集,显然许多人看到异象,意欲到此一探究竟。
叶悯微的声音在飞沙走石声中响起,有些模糊,她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温辞张张嘴又闭上,似乎是对对方的作风了如指掌以至于明白多说无益,他哂笑一声便放下手臂,手背上的铃铛叮咚作响。
“我说,下次要搞这么大阵仗,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话音刚落,星光明亮的山间突然弥漫起大雾,这大雾浓重如猛兽突破狂风,穿过重重树林,以他们为核心迅疾向外蔓延,瞬间笼罩山川,吞没所有奔往此处的人。
山间的骚动声此起彼伏。
“魇术!是魇师!”
“整座山都是,怎么会有如此大范围的魇术!”
“究竟是谁……”
奔来之人被迷雾连连逼退,躲避不及的被吞没进梦魇之中,不由分说地被扔到山下,一时间竟然无人能接近山顶。
这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以至于惊动了山下的百姓们。他们惊慌地看着山头冒起冲天的蓝光,又弥漫起大雾,在蓝光的照耀下山川仿佛被蓝色云海覆盖。人群议论纷纷,说这到底是哪些仙人在斗法,又有人说是灾象。
在心惊胆战的人群之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停下了步伐。
他一身黑色流云暗纹缎袍,金线绣的如意纹遍布衣领袖口,以穿着来论非富即贵。此人戴着一顶帷帽,只见他撩起及肩的黑纱,悠然地抬头朝那座山头看过去。
“天马行空又不管不顾,师姐果然还是老样子。”
男人笑眯眯地感慨道。
黑纱随风飘动间,他的一段脖子显露在外,那皮肤之上有一道细长的红痕,如红缎从下颌延续至锁骨,仿佛胎记。男子言罢便转身悠悠而去,腰间一道金光闪过,竟是御赐的金牌。
这异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蓝光消弭,世界重归黑暗与平静。
山峰上万籁俱寂,浓雾弥漫间,温辞拍拍手问道:“算好了吗?”
叶悯微点点头,视石上的蓝色符号算筹已经平息,映着她的灰色眼眸。
“这座火山将在十日之后喷发。”
半个时辰后,山下宋家小院在夜色里传出一声惊呼。
“火山?崇丹山是火山?它要喷发了?”谢玉珠趴在叶悯微肩膀上,看着铺了满桌子的县志。
她嚷了一嗓子之后,声音停顿一刻,诚挚地问道:“火山喷发是什么意思?像是共工怒触不周山那样?撑天的柱子要塌下来,要发大水?”
显然“火山喷发”这个词儿,是十七岁的谢玉珠在话本里都没读到过的。而有百年之龄的温辞与看过两百年间所有县志的叶悯微,则对此十分了解。
“天不塌,山会塌。不发大水,会流烧熔的石头和灰,若论破坏的力道,应当比洪水厉害百倍。”叶悯微答道。
“那有没有什么灵器术法,能够不让它喷发呢?”
“造化之力毁天灭地,并非人力轻易能阻止。”
温辞翻着县志,神情难得这样严肃凝重:“周围百姓对此毫无防备,上次九州内有火山爆发,还是在百年以前千里之外的宿州。按你计算,崇丹山方圆一百二十里将尽毁于这座火山,百姓必须全部撤离。只剩十天,光是说服他们离开就要花上数日,他们根本来不及撤出天灾范围以外。”
叶悯微抬起眼睛望向温辞,她思索了片刻刚想开口,温辞就指着她威胁道:“你别问为什么要救人,因为他大爷的老子想救,你要是不救老子就此跟你一拍两散,你自己去找你的魇兽吧!所以把你那没良心的问题给我咽进肚子里,现在立刻跟我想办法!”
谢玉珠打圆场:“二师父你别这么说,大师父肯定是想要救人才去算火山何时喷发的啊……”
“她才不是。”“我没有。”
温辞和叶悯微的两道否认声同时响起,答案十分一致,谢玉珠尴尬退场。
顿了顿,叶悯微说道:“崇丹山附近受波及的约有一万人,若要救他们可求助于仙门还有魇师,他们以术法送周围百姓离开应该来得及。”
“这些仙门和魇师大多是为了魇兽而来,得到魇兽或者灵器、苍晶便会离去。就算他们有救人的意愿,又如何让他们相信天灾将至?迁徙这么大规模的人群,费时费力,万一天灾不来还会招致骂名,没好处的事儿没人会干。”
“如果我出面,他们会信吗?”
叶悯微的语气认真,温辞却目光一凝,他斩钉截铁道:“不行!你想都不要想,白天我护不了你,他们能杀你一万次!”
“他们未必会杀我。”
“他们会为了让你不落入别人之手而杀你,或者抓住你利用你。以你的个性,怎么可能周旋得过他们?”
“可你想要救人不是吗?”
“我可不想救完人再去救你!叶悯微,你不怕死也别去找死!”
二人你来我往间,谢玉珠插进他们的对话里。
“可是大师父不是有苍晶吗?”
叶悯微和温辞看向她,谢玉珠伸出手比划道:“一个粮仓那么多的苍晶,这是天大的好处啊。”
出身经商之家的谢玉珠,显然在利诱上很有一套,她说道:“现在鬼市里苍晶价格极高,有价无市。这些年仙门各自都收回了部分灵器,灵器威力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不用吧,估计苍晶早就耗尽了。鬼市极度排斥仙门中人,想来他们应该非常缺苍晶才是。”
温辞眯起眼睛,他眉头渐渐松开。
“这倒是个好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