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的歡喜漸漸湧上,不知道院前的道修好沒?大父母、阿父、二叔身體怎樣?阿弟長高沒有,是不是又偷偷跑到她床鋪睡,偷偷哭鼻子。
她記得前頭有個葦亭,過了葦亭就是臨水亭了。葦亭沒法過夜,只能臨時歇腳。
隨著野葦增多,當中多出一條腳力走出的羊腸小道,她知道快到葦亭了。
「虎寶?」深草窩裡突然出來一人,裹著褥子,要不是王葛一下聽出是二叔的聲音,能把她嚇半死。
「二叔?你咋在……你、你等我好久了?」王葛眼眶一下紅了。二叔哪會無緣無故在這,肯定是算好日子來迎她。躲在深草中,是因為葦亭沒處避風。
王二郎臉都凍木了,說話不利索:「昨、我、今天剛來,剛來沒多會。快快快!」他把王葛的背筐卸下來,把褥子塞給她,然後將自己小筐擱王葛大筐里,背上,催促她:「走,咱快走,趕到臨水亭過夜。」
「二叔你披著,我不冷。」
「哎呀我都熱出汗來了,用不著。你快披好,別凍著。」
叔侄緊趕慢趕,總算在天黑前到了臨水亭。
次日一早就出發,王葛發現道上畜車少了很多。二叔解釋道:「聽說把一些隸臣遣到河那邊修啥更寬的道,村里人沒一個說明白的,我也沒聽明白。」
「河那邊?」
「是啊,河那邊不還是河?咋修道?修船還差不多。」
「對了二叔,我這次在那個叫南山的地方,看到一艘好大的船。」
「嗯。」
「二叔咋不問我船有多大?」
「你都敢吹噓考上了頭等匠工,那船能大到哪去?」
叔侄倆說笑著,一時忘了冷。到了村前,王葛沒想到大父正徘回在村口。
「大父?」她趕緊跑過去,揪住大父的衣袖:「大父你咋站這呀,多冷。」
「算著你們該到了。」
三人加快腳步,拐上東西道後,王葛一怔,寬敞道已經修過自家門前,一時間竟不敢認了似的。不過鄉兵、隸臣太多了,她垂著頭緊貼大父、二叔走過來。
一進院,虎頭哭著扎進她懷。
「阿弟長高了。」王葛再也忍不住,哭出聲,把虎頭緊緊摟住。一手帶大的娃,時時牽腸掛肚,豈止是阿弟,這就是她的孩子啊!
第66章66耙子手王葛
「外頭冷,回屋說。」賈嫗訓虎頭下來,把王葛拉進主屋,用兩層被褥將她裹的嚴嚴實實後,褪掉那雙冷汗浸透的足衣,把王葛冰涼的腳塞自己衣里。虎頭則站阿姐後頭給她扶緊褥子。
「大母……」王葛哪能讓老人幫自己捂腳,才剛想掙開就被大母一巴掌呼腿上。
「快說說,考咋樣?」
屋門口高高矮矮、齊刷刷的目光全注視著王葛。
她先一探身,拉住阿父的手,讓他坐旁邊後,說道:「大母,阿父,我考上……」
王二郎使勁咳一聲。
王翁瞪二郎一眼,意思是:用你多嘴?虎寶說是頭等匠工,那肯定就是頭等匠工。
王葛見大父神情其實比二叔強不到哪去,乾脆不提頭等的事了:「我考上匠工了。」她腳微微往回縮,怕涼到大母肚子。
但賈嫗緊接著把孫女的腳摁實在了,笑的見牙不見眼:「我就說、我就說嘛,虎寶准行!」
小賈氏一把將王菽推出來:「如今地里輕閒了,阿葛啊,明日起可真得好好教你從妹。說不定過兩年,咱家能再出個匠、匠……是吧?」
王菽的臉臊紅,阿母真是,連匠工都沒聽明白就急著把她推出來,急什麼嘛,從姐才剛進屋。
「那是一定的。」王葛應下,轉了話題問:「三叔哩?」
王蓬等好半天了,拉著么妹過來:「我阿父又去沙屯了。從姐,你看我長高沒?」
王葛揉著他小腦袋瓜,夸道:「不僅長高了,還壯實了。阿艾也高了。」
王艾靦腆的咬手指。
王翁發話:「都知道了吧,阿葛以後是匠工了,這是好事,村里要是有人問,照實說。但人家不問,誰也不許主動提!行了,除了長房,都回自己屋。阿菽去熬些薑湯,二郎,你去灶屋暖和暖和。」
主屋總算清靜下來。
王葛看向窗靈,窗縫湖了泥,窗下是打的長桉,桉上有簡策、筆、硯、燭燈,知道是特意為虎頭置辦的。蓆子靠東牆的地方迭放許多葛布,還有裁製好、裁剪中的裋褐。這是幹嘛用的?
賈嫗見孫女來回打量屋裡,嘆聲氣,輕問:「覺著變樣了,是吧?」
「嗯。回來之前,想的都是屋裡以前的樣子。大父大母,阿父,跟二叔回來這一路,我可想你們了。」說這話時,她反手握住阿弟的小手,姐弟之間的思念,心有靈犀。
王翁:「人啊,都是離開家了,才知道想家。」
「是。」王葛垂頭:「本來沒覺得離開多久,從縣裡往回走,越離鄉近,越難受,才知道剛開始的時候不是不想家,是沒敢想……」
王荇一抽一搭,王葛攬過他,給他擦淨淚,也擦掉自己的,繼續道:「直到在葦亭見到二叔,在村口見到大父,心裡才踏實了。還有,我考上匠工的事,大父不讓跟村鄰主動提是對的,我這頭等匠工,唉,說實話吧……」
她將自己怎麼考上頭等匠工、怎麼受游徼欺負、桓縣令怎麼幫她、錄取為頭等匠工時多少人羨慕她,然後哪家匠肆都不雇她,全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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