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抚上自己的胸口,心顽强跳动着,无声的泪梗在喉中,淹没淡淡的血腥气。
“我,宁欢,生于世间已十七载。看尽冷暖,尝尽欢愉愁苦。挣扎人茫茫之中,清守孤院无数昼夜。有幸遇良人真心待我,可无力长相守。求上天仁慈,护佑我心许之人此生顺遂康宁,长寿圆满!除此以外,我此生别无所求!”宁欢
跪在地上,衣裙就像一圈水纹,将她暴露在天地间。
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像是一种决心,世上最真心的愿,需要折断傲骨碾碎过往,真挚地祈求上天垂怜。
她昏厥前,看见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光从缝隙里钻出来,扫除所有的黑暗,照在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眼眸里。
他望着她,伸手接住了一滴泪。那滴泪落下的瞬间,凝结无数的花影,泛着金色的印记。
三
“我宁蓁蓁求您看在儿时的情分,照顾好她吧……”那女子弥留之际,将襁褓中的女儿留给了宋言贺。
宋言贺抱着那个瘦弱的孩子,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床上躺着的女子已然失了气息,她的美丽被光阴磨去了大半,仅存的温柔也被窗子外吹进来的风散去。
宋言贺紧紧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哭起来,微弱哭声像是她的第一次挣扎。
宁家早些年走失的小女儿,寻了数月如同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宁家放弃了寻找,可天意弄人,数年后,那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摇身一变成了花楼最负盛名的姑娘。
宁姑娘流落街头辗转多手侥幸被花楼收留,宁家以她为耻,私下里还强迫她为守住清白自尽。
宁姑娘不愿赴死,在宁家的暗许下,她被送入贵人府中,多次进献磋磨。
后侥幸逃出,在将军府中度过了安稳的几年。将军待她极好,两人也算有几分情深。
将军战死,她本欲赴死,但挂念女儿幼小。
正逢宋言贺前来拜祭将军,她恳求看在儿时玩伴的情分,将女儿托付给他。
“愿她此生欢愉便好!”她秋水般的眸子陷入死寂,一滴泪流下来,滴在了耳垂上。
那颗耳坠子闪着盈盈泪光,像是她一生想要挣脱命运,却最终还是选择从容地走向了死亡。前几年的童真甜蜜是昙花一现,数十年的苦难是命运磋磨她的不甘。
从她的出生就注定此后不得顺遂,有心人令她不慎走失,以求权势平衡。美貌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玩弄或是谄媚让她辗转多处,记恨或是怜悯却把她推往更艰难的境地。宁家视她为污点,要用尽一切办法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
为人妾室已是她最好的归宿,将军待她极好,府中人也待她平和。这样安静的日子让不安退却,她想着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幸福。
可命运不肯饶过她,将军战死,她失去了最后的庇佑,今后难道还是要回归从前的生活吗?
她不愿再回去了,她也许会不明不白死在谁的把玩中。
于是,借着几分情深,她留住了最后的自由。
不能再交由上天做主,生不能选,那死便要握在自己手中。体面死去,也算了却一生的遗憾了。
也许下一次睁开眼,她能过得自由快乐些。
宁欢,在宋府你会过得更好些,愿你长成自由快乐的姑娘,今后一生都要过得好,胜过我。
四
宁欢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些书信上,她已经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天格外的冷,寒气侵袭,她感受到疼痛,就像无数的针刺入她的全身。
她咬着牙,初春暖和些,便是定好的婚期了。
可是她等不到了,她这一日接着一日写下好多字,信纸上落了很多泪。
贺子安被无数次拦在了宋府外,紧闭的大门将心冰封。
“求您了,这么多天了,让我见见欢儿吧,宋夫人!”贺子安红着眼,那叠信纸上还有干枯的血。
“不是妾身不让,实在是规矩啊,贺公子实在是心急,过些日子便是大婚了,到时候……”宋夫人保持着得体的笑。
“规矩也是可以改的,如今这般情形,我不能不见了!”贺子安强硬地进了宋府,宁欢的侍女见了他,赶紧领路。
纱帘被风吹动,宁欢仿佛听见了脚步声。
是他吗?是他吗?真的会是他吗?
宁欢脆弱的神经已经经受不住风的反复捉弄了,她伸出手,远处那团光影逐渐有了形状。
贺子安俯下身,抓住了她的手,这是不同于梦中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