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尼姑庵院子里有鸟儿喳喳几声掠过树头,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明明外头已经要入夏了,里头庵堂里依旧森冷无比。
那股子冷让人浑身的肉都在颤。
顾亭匀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穿着灰扑扑尼姑袍子的女人,心中恨意不曾减少半分。
“莫要同我耍花招,死比活着容易。”
汪琬云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恨意与酸楚“是,所以你才不让我死,外头人都想着你是待我有夫妻情义,才饶我一命,谁会知道你这般下贱,丝毫不曾怜惜过我你让我跪在这里,日日诵经炒经,给她敬香,那香活生生地熏瞎了我的眼睛,可就是我这双眼当初看上了你顾亭匀啊顾亭匀,我知道,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所以你清醒的时候从来都不碰我,你以当初那场酒后之事为耻。”
她说着,根本站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掩唇咳嗽几声,又怪异地笑道“你那童养媳是真的爱你吧所以,她不在意钱财,也并未多么在意名分,可是,她在意你是不是干干净净的。女人就是这样,爱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他与旁的女子有过肌肤之亲那场景每每幻想出来,必定会痛彻心扉,我庆幸,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玩物,并未爱过你”
顾亭匀闭上了眼,拳头握了起来,头疼得越厉害。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杀了这贱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汪家人带来的。
若是没有他们汪家人的那场局,他决计不会辜负兰娘。
汪琬云声音里带着恶里恶气的笑“你也很为这件事愧疚吧你勉强娶了我,处处与我汪家刻意划开界限,不要我们的银钱,不贪图我父亲给的捷径,恨不得少活十年,也要换未曾与我有过那一晚,你是不是总是在想,若是没有那一晚,你们不会离心,她不会郁郁而终,是不是”
地上的女人咯咯咯笑了起来,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神秘而又得意地说“可是,你应该想不到,其实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生。”
顾亭匀果然立即上前一步抓住了她衣领,他声音里透着意外与咬牙切齿的恨“你说什么”
汪琬云身上抖,可还是笑道“我说,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生。我父母并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你抵死不从,那我岂不是白白失了清白所以,他们给你下的药只是让你昏迷罢了。顾亭匀,哈哈哈,你的童养媳白死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宽大的手掌瞬间扇了过去,汪琬云被打得半边脸都麻,对着地噗嗤吐一口血出来。
可她依旧在笑“顾亭匀你是不是感觉很痛哈哈哈我就是要你痛一辈子我父亲战功赫赫,我汪家是京城一等的富贵人家,我看上你,便是你的福气这世间,还没有我汪大小姐不能玩弄的人你如今翻身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毁了一生你们全都是贱人是这世间最下贱的人我爹就该早日反了那狗日的皇帝我汪家才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
顾亭匀的双眸渐渐红,他伸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汪琬云瞬间惊愕地开始挣扎,喉咙里出荷荷的声音,她想,这一次一定会死了。
可濒死之际,她却还是害怕了,惊恐了。
所幸,顾亭匀竟然又松开了手。
汪琬云倒在地上,浑身都在抖,而顾亭匀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声音很淡“来人。把她捆了丢到井里,饿上三日才弄上来,不许她死,也不许她好好地活。”
外头立即有人毕恭毕敬地进来了。
顾亭匀一路坐马车回去,他头疼到几欲呕吐,手始终都紧紧地握着。
直到回到顾府进了自己的卧房。
那卧房中依旧摆着一张梳妆台,上面都是兰娘曾经用过的东西,而旁边的供桌上摆着一张牌位。
他走过去,站了好一会儿,屈膝跪了下来。
火纸在火盆里燃烧,火焰跳动几下。
他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的泪,只温柔地对着火盆讲话。
“兰妹,你可听到了,我并未辜负了你。从前我都不敢与你对视,次次面对你时心中愧意深重,知道自己无话可辩只能匆匆逃离。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我更怪我自己恨我自己。我知道你到临死那一刻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有了旁的女人。如今我总算可以告诉你,我始终只有你。”
他带着泪一笑“今日这些火纸,权当是碎银子,你那边可有卖零嘴的你爱吃甜的,自个儿买些糕点吃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良久,盆里火焰消失,只剩一堆死灰。
男人依旧温柔深沉“阿兰,我们的女儿已经投胎为人,可你在哪里你乖一些好不好,快些魂魄归位,我的寿衣都已经备好,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百年好合,好不好”
他起身,把牌位拿起了,仔细擦了擦灰,而后爱惜地抱在怀中,这才去床上躺了一会儿。
可头疼起来,根本无法入眠,只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勉强熬过去那阵子痛楚,等好不容易睡着,入梦又是她的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亭匀再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稍微好了些。